“我们家明睿也不知到底如何了,圣上命内侍取了诰券之后就再无音讯……”
庄亲王不说话,常宁伯在旁边道:“圣上在内诰敕房旁边寻了个空屋子,让武穆侯在里面,也没有任何吩咐留下来,门口只有两名内侍站着你当如何?”
薛崇义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忙向庄亲王求救。
庄亲王道:“我进宫也向父皇说了情,毕竟薛家不是普通的勋贵,还有姑母一层关系在,父皇的意思,是让内侍将诰券送给了武穆侯,若是武穆侯拿着诰券回去,脱了监察防务的差事,自然是要小惩大诫,若是武穆侯不肯拿着诰券回去,这监察防务的差事仍要做到底也可到太和门前再请圣谕。”
常宁伯接口道:“看样子,武穆侯是要将这差事顶到底了。”庄亲王温润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惋惜来。
薛崇义心里一沉,咬紧了牙,薛明睿这是自己丢了爵位不要紧,还让整个薛家都跟着他……
庄亲王道:“老臣陈染家已经起了灵棚,去吊唁的文武百官不知有多少,在这个风头上若是当真办不好……整件事不免要……”
要算到薛家头上,到时候不光是薛明睿,他也要跟着受牵连,在工部更加抬不起头来。
薛崇义脸色不停地变幻,“可是毕竟陈老大人是因为这件事才投缳自尽的,就算明睿脱了差事,众目睽睽之下,圣上也不能徇私,我们薛家还是免不了要受责罚。”
常宁伯看了眼薛崇义,“武穆侯还拿着武官从二品的俸禄,就算是免也要从这免起,之后才是爵位,不管怎么说,至少世袭的爵位保住了,”
薛崇义一激灵才回过神来,明睿没有了爵位,只要薛家世袭爵位还在,明睿尚无子,按例他们二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袭爵。
薛崇义心里思量,母亲素来和皇太后亲近,为今之计只有请母亲入宫向皇太后恳求,除了明睿的差事……
薛崇义拿定主意,匆忙向庄亲王、常宁伯告辞。
庄亲王和气地嘱咐薛祟义,“宫中之事不可轻易与人说,就算是我刚才的一番话,也不是一般人能清楚的。”
薛崇义知道里面厉害,经庄亲王这样一提醒,心中下定决心如何也不能原原本本说与老夫人听。
薛崇义一走,常宁伯将庄亲王送上王府派来的马车,自己又重新回了雅间。
常宁伯推开门,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工部尚书施勉阴沉着脸坐在座位上,似乎没有发觉常宁伯去而复返。
常宁伯道:“刚才的话施兄已经听到了,还有什么愁的,等到薛崇义回去请动了长公主,施兄的事自然迎刃而解。”
薛明睿要炸这几年朝廷新建的大堤,他最是清楚这堤坝到底是怎么筑成的。用多少炸药能让这号称坚固无比、花费朝廷重金修筑的大堤一瞬间瓦解,薛明睿心里会没有思量?圣上会不过问?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贪墨的事想遮掩也遮掩不住。
大堤被炸开,不知道多少人耍跟着粉身碎骨。
本来随着汛期一过,大堤就又要重新修茸,有些事就无从查起。
薛明睿本来就是个监察的差事,却要如此的多事。
幸亏老臣陈染的儿子欠他一条人命,否则哪会让陈染无路可走投缳自尽,更不会有现在紧张的局面。
现在这件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施勉看一眼常宁伯,“听说薛崇义还想和你结成亲家?”
常宁伯微微一笑,“本是要将小女说给武穆侯,薛家却选了陶家做亲家。”
施勉问道:“哪个陶家?”
常宁伯道:“浙江司郎中陶正安。”
施勉不禁嗤笑,“武穆侯也该歇歇了,”说着“呸”了一口,“有眼无珠的东西,别人不理他,他却自己找上门来。”
常宁伯从柜子里拿出一壶好酒来拾施勉斟上“不可为俗务生气。”施勉连喝了三杯酒,“薛崇义的亲家倒是能结得长公主的儿子,不如在你身边做条狗。”
常宁伯也笑起来。
容华正在屋子里听石传一说庄子上调来的米粮有多少。
容华道:“实在运不来的就近发放,一样是要救人,就不拘什么样子。”
石传一点点头,通过昨天的事,他心里对这位少夫人多了几分的敬重。长工、佃户闹起来,少夫人没有不问情形地打压,也没有因此慌乱,而是让他查个清楚,思威并施很快就将整件事都平息下来。
本来老夫人让他来帮少夫人,他心中是不情愿的,可是现在他心里却觉得,老夫人身边世仆就多,他这种情况也不会被高看一眼,难得少夫人肯相信他,点名让他来帮忙,或许跟着少夫人能有个好的将来。
石传一刚出去,锦秀领着香玉进来,香玉上前给容华行了礼,“老夫人说二老爷回来了,请少夫人一起过去。”
是商量薛明睿的事吧!
容华让香玉先回了老夫人,自己换了衣服带着春尧、锦秀往老夫人屋子里去。
大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仍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院子里积了水,好在薛府的长廊还算多,容华带着人走过长廊,又沿着抄手走廊一直到老夫人屋子里,薛夫人、二太太都已经落了座。容华行了礼,坐在了薛夫人身边。
薛夫人紧紧握着手帕,看到容华手指微微松了一些。昨晚容华和亦双陪着她说了好半天的话,到了晚间,容华又和亦双都住在了她屋里,以前是她一个人承受那么大的压力,现在明容、亦双都长大了,还娶了容华回来,无论如何都应该不会比之前那件事糟糕,薛夫人心里叹口气,老夫人说的对,老的、少的都还没到惊慌的地步,她却……怎么说容华都是个孩子,应该由她来安慰才是。
薛二太太紧抿着嘴唇,将屋子里的人都看了一遍,家里出了事,众人脸上前不好看,加之薛明睿没有传回半句话来,谁也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想到刚才薛崇义回来时的模样,红着眼睛,皱起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难不成这件事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薛崇义换了衣服过来,坐在老夫人身边说起朝堂上的事,“老臣陈染投缳自尽,朝堂上的气氛比往常都要紧张,皇上问起钦天监,钦天监在朝堂上对如今的雨势也含糊其辞,”薛崇义紧紧皱起眉头,接着说,“皇上问雨势这般,大堤的水位越涨越高,到底会如何,工部主管防务的官员还是说水位还没到前几年最高点,堤坝不会有任何问题……”薛崇义说着看一眼老夫人,“这上面的事咱们也不懂,明睿也只是信沈家一家之言,京城毕竟是很少有水患的,再说,让百姓迁移说的简单,万一做不好,被人利用……”薛崇义抬起头者老夫人,“娘,您忘了苏锡尧的案子就牵出了前朝余孽在京城作乱生事。”
容华看一眼薛崇义,薛祟义竟然会提起上次的前朝余孽在京城作乱的事,不是安慰老夫人反而故意捡些严重的来说,那么下面的话是不是……
薛崇义故意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人,压低声音,“还有些话从宫里传出来。”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仿佛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薛崇义这才道:“有人说明睿己经被看押起来,朝里有不少陈染的学生,对陈染的死不依不饶,有人已经上折子定了明睿几大罪名,看皇上的意思,为了给勋贵们一个警示,少不了要定罪。”
薛夫人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容华忙伸出手去拉住薛夫人,薛夫人的手冰凉,自己的手也并不暖和,虽然心里早就有准备,时刻告诫自己遇事不能慌乱,可是听到这样的话谁又能平静。
老夫人听得这话,也沉下脸来,脸上的皱纹似是都深了许多,半晌没有说一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崇义道:“母亲,儿子是想,到了这个关头,母亲能不能进宫求求皇太后娘娘,”说着恳切起来“就算我们家什么都不要,至少也要保住明睿。”
听到这句话,容华不由地又抬起头仔细地看薛崇义,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叔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二太太也是一愣,转头看向夫君,老夫人惊讶过后,看向薛崇义的目光柔和起来,慢慢开口道:“你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去和皇太后说?”
薛崇义仔细思量了一番,“儿子想过了,母亲进宫之后也不用说别的,只要为明睿辞去这个监察防务的差事,诰券的事也不必说,若是皇上想要收走,我们也无法阻拦。只盼着皇太后能替明睿说句话,让明容跟着母亲回来,不管怎么样,人先保证了安全,其他事以后再说也不晚,”说完这些,薛祟义又深深地看向老夫人,“母亲,关键时刻不能再犹豫了,杏则就要……悔之晚矣啊!”
最后几个宇似是触动了老夫人,老夫人整个人顿时一抖。
容华看过去,只见老夫人眼睛中流露出悔恨来。老夫人向这边看过来,容华只觉得薛夫人的手指不停地收拢握的她生疼,容华不由自主地转头一看,薛夫人的眼睛紧紧地看着老夫人,目光万分的迫切。
老夫人仔细思量,开口道:“好,我就想办法递牌子进宫去看皇太后。”
容华感觉到手上一轻,薛夫人的手指松开了。薛夫人整个人似乎也松了口气,心里又难免一阵悲哀,当年要不是老夫人迟迟不肯答应去陪都,说不定崇礼也不会死。宣王被圈禁的那一天,老夫人就应该想到,不该再和宣王沾上一点的关系,要不是老夫人还妄想着宣王势力可能会死灰复燃,整个薛家也就不会到现在这般地步。
容华转过头来,刚好和老夫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容华还没仔细思量老夫人目光中的含义,外面的李妈妈急匆匆地进来道:“宫里来人众人皆是一惊,忙收拾衣装,老夫人在屋子里等,薛崇义带头迎了出去。
仍旧是两位内侍,其中一个见到老夫人似是十分的熟络,上前请了安,便客气地道:“也没有什么事,只是皇太后交代下来,请武穆侯夫人进宫一趟,”说着转头看向旁边年轻的武穆侯夫人薛陶氏,“顺便给武穆侯带身换洗的衣服。”
看着内侍饱含深意的目光再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连出宫都不让,还似格外开思请家里人去探望一眼,带身换洗的衣服,难不成……薛夫人眼前一花顿时晕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患难真情(上)
薛夫人身边的顾妈妈急忙上前搀扶,谁知道薛夫人这是彻底晕死了过去,身体异常沉重,顾妈妈一时扶不住,要不是有容华上前帮忙,主仆二人就要一起倒在地上,饶是这样众人都上前七手八脚地将薛夫人抬到内室里,老夫人吩咐人速去请郎中,二太太上前掐了薛夫人的人中却还不见薛夫人喘气,忙喊着去取救命的药丸来。
香玉取了药出来,将药碾碎和了酒,容华按下薛夫人下颌,又将药从薛夫人嘴角灌进去,二太太和容华又是“大嫂”又是“娘”地喊了半天,薛夫人终于喘上一口气来,众人这才都松了口气。
老夫人从内室里出来,与其中一位相识的周太监道:“明睿他母亲这几日身子就不大好。”
言下之意是问薛明睿的情形。
那位周太监只当是没听出老夫人的话外弦音只一脸关切地道:“要不然,咱家回去凛告皇太后,请太医院的过来给夫人瞧瞧?”
周太监是不肯透露半句内情,老夫人也不再追问只是道:“怎肯让皇太后挂怀。”
两个内侍办完了皇太后交代的差事,起身就要告辞,老夫人让人封了十几锭银子的大礼送上去。
周太监推却半天才收了,临走之前看着老夫人颇有深意地道:“长公主不要多心,皇太后是觉得天气不好,怕长公主路上着了凉,才只宣了少夫人……”
老夫人似是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脸上渐体了笑容,“劳烦您回去之后……”
周太监不等老夫人说完,便道:“咱家使得,长公主向皇太后问安呢。”
老夫人点头笑了。
薛崇义亲自将内侍送走,老夫人进屋去看薛夫人。
薛夫人见到老夫人,眼睛有了几分生机,撑起半个身子,一脸期望地看着老夫人,“娘,明睿……到底……怎么样了?”
老夫人上前安慰,“你这个孩子就是心急,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皇太后与我们家的情分在那里,若是真的有事岂会不明言?”
薛夫人仔细思量这话里的意思,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一些。
薛二太太在一旁虽不说话,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老夫人。老夫人往日里从来不遭起的眉头,现在微微皱了起来,就算是安慰薛夫人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半点的轻松,看来是没有从那两个内侍嘴里得到什么消息。
薛二太太心念一转,上前道:“我扶着大嫂回去休息。”找借口暂时离开众人的视线,正好将薛崇义叫来问问,看看他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又看看容华,这才对薛夫人道:“在天气不好,你身上不舒服,先不要来回折腾了,等一会儿郎中过来看了脉,再让人将肩舆抬来送你回去。”
薛夫人哪里肯,就要起身,老夫人上前拍拍薛夫人的手,“现在不是要强的时候,”顿了顿接着说,“皇太后那边还等着,我去容华屋子里帮她看看要唯备哪些东西。”
薛二太太听得这话,眼睛不由地微微一挑。
容华搀扶着老夫人一路到了自己的房里,打开柜子给薛明睿选衣服,看到拒子里叠的整整齐齐的袍褂,容华深深地吸了口气,事到临头,千万不能慌了神,再想想薛明睿让常宁伯世子荣川捎来的字条,心里这才渐渐平稳了。
容华又将柜子里的衣服都看了一遍,拿定主意拿了一套深色的袍褂,这套衣服是她知道薛明睿得了监管防务的差事之后特意给他做的,颜色深衣料也厚一些,为的就是他在外面办差风吹雨打的,能稍稍挡寒。
将衣服都放在床上,容华抬起头来问老夫人,“您看行不行?”
老夫人看到这些衣服就知道容华的意思,微微思量,“你是觉得明睿这监管防务的差事还会办到底?”
薛崇义刚才那些话虽说是不能不信却也不能全信,容华低头道:“我是想,既然皇上还将侯爷留在宫里,就是好多事还没下决心。”否则按照薛崇义说的,肯定是要治罪,何必要将薛明容留在宫里,大可直接下狱。
老夫人看着容华,不论是谁,遇见这种事哪有不着急的道理,内侍又突然来说要传她入宫,此时此刻她心里如何可想而知了,难得的是她还能尽量镇定下来。
老夫人道:“你二叔父的意思你已经听到了,他的话也许不是没有一点的道理。在皇太后面前压上我们家的脸面,保下明睿应该还是行的。”
容华点点头上前搀扶着老夫人坐下来。
老夫人又道:“若是这样,从此之后明睿就难免要背着这件事,再入仕恐怕就难了。可是有些话又说的好,只要有人……”
容华抬起头,老夫人正看着她,目光微微一亮,“你虽然年轻,但却是个聪明伶俐的,我瞧着你心中似是有了些主意,我也将我的意思说说。”
“无非是有两个结果,要么是直接求情认了这差事没办好的罪名,让明睿回来再说,要么是顺着明睿的意思,结果可能会好也可能会坏。”
容华点点头。
老夫人又道:“这几天或多或少都有些消息传出来,别人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宫里到底是什么情形,既然叫你过去,你就要看准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稍作停顿,“不可轻易下决定。”
两个人正说着话,李妈妈进到屋子里来,手里拿着只不大起眼的红木漆匣子,老夫人将匣子接过来,伸手在匣子前面一摸,那匣子就弹开来。
老夫人伸手从里面取出只弱翠飘花包金镯子,交到容华手里,“若是想求皇太后,便将这只镯子给皇太后着,若是不想有什么请求,千万不要将这只镯子拿出来。”
容华手指合拢,只觉得这镯子触手冰凉,握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抬起头来者老夫人,老夫人冲她微微颔首。
容华将东西都准备好,又叫了锦秀和牛婆子跟车,正住外走,薛二太太急忙赶了上来。
二太太看了看容华身边的锦秀和牛婆子。
锦秀和牛婆子顿时停下脚步退得稍远一些。
二太太这才急忙开口,“容华,你年纪还小,遇事千万不能慌张,明睿现在的情形……你心里可要有数,不能大意了,该求的时候就要求,我听说皇贵妃那边也是十分喜欢你的,咱们家是这样的情形,你和明睿刚刚成亲,大房又只有明睿一根独苗,就算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管有什么过错也要从轻发落。”
二太太这是让她去皇太后、皇贵妃面前哭诉,从而获得同情。
容华垂着眼睑不说话,二太太劝慰道:“召你进宫未必就是坏事,说不定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给我们家一个机会,你二叔父刚才说的话,你心里要有个数。”
直看到容华颌首,二太太才算松了口气。
容华上了马车,听着外面大雨打在车厢上的声音,慢慢闭上了眼睛。
整件事,从二叔父薛崇义回家说起宫中的事,到皇太后传召她进宫,实在来得太快了,她还没有弄清楚二叔父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少的真假。
突遭大变,整个薛家似乎一下子齐心起来,连二太太在内说的话都有几分道理。
宫要到底是什么情形?
薛夫人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就连薛崇义说话的时候似乎都意有所指,老夫人听了之后又是那样的表情。
薛崇义只是稍一劝慰,老夫人就决定要进宫求情,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
昨晚在薛夫人屋子里,薛夫人一再提起安国公鼻崇礼,有时说着话却欲言又止。
薛夫人两次情急之下的表现,让她一遍又一遍仔细地去想。逐渐地想到皇太后,那个满头银白,面目慈祥的老太后,她记得薛明睿和她说过,明睿这个名字就是皇太后赐的,他以前叫过怀恩,薛怀恩。
容华心里一动,难不成皇太后这一次是真的想要给薛家一个机会?伸手帮薛家一把?
马车照例停在宫门外,
庶难从命第4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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