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地听,脸色变得惨白。
弘文帝脉象微弱,那么混乱。仿佛是无形的病症,已经浸入了肌体的表里,往里面渗透。而且,他的脸色,始终带着一股子不正常的潮红——绝非是单单的情欲,而是一种很可怕的颜色!
这是什么病?她觉得陌生。又拿起他的另一只手。
从他的脉搏,到他的心跳,然后,查看他发髻之间的颜色——才发现,那头发,也是灰色的——并非是白——而是一种可怕的灰!
比白发更加可怕!
他第一次变得这么听话,比小孩子还乖,一动不动,任她为所欲为。
爱的末路7
她忽然又去看他的眼皮。
当他的眼皮被剥开的时候。他终于睁开眼睛,喉头间发出一种枯涩的笑声,咯咯的,又是喜悦,又是惊讶:“芳菲……你醒了?”
她根本就不回答他,只是伸手搀扶他:“陛下,你快起来,我给你好好看看。”
他趁势便搂住了她的肩。
两个人一起靠在床头上。他的身子微微摇晃,她立即拿了一块枕头让他枕着。他的声音里全是沙哑的笑意:“芳菲,别担心,我没有任何病。只是这些日子太过疲倦而已……”
她的声音有些凝重:“陛下,你可别讳疾忌医。小病只要早早发现了,很快就治好了。”
“芳菲,我真的没事。你想,我还要看着宏儿娶皇后,有小太子呢。”
她心里忽然一酸。
但觉握着的这只手,刚刚露在空气里,便变得那么冰凉。仿佛是一个纸人一般。
她觉得淡淡的恐惧,转身要下床。但是,却被他紧紧地搂住,一动也不能动。
“芳菲……陪我一下,好不好?就陪这一下……”
“陛下,你的身子要紧……”
“芳菲,我们这次启程回去的时候,一起带宏儿去游玩一趟好不好?”
“陛下……你的身子已经很差了……”
……
两个人一直在各说各话。
弘文帝浑然不在意,只是紧紧挽住她的肩头,眉飞色舞的:“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带着宏儿出去好好走一走,看看我们北国的江山,呵,我们三个还从未一起出去巡游过呢……我答应过宏儿,所以,决不能食言。对了,芳菲,等宏儿登基的这七天大假过去,我们就走。这样,一路回平城,一路欣赏风光,一举两得……”
芳菲忍无可忍:“陛下,你的身子能坚持住么?现在,什么都别想,想休养好再说。”
爱的末路8
他变得非常的固执:“没事。我的身子一点事情都没有。芳菲,我们必须带宏儿出去走走……”
再不走,就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芳菲默默地挣开了他的手,下了床。
皇太后的外裳下面,是一身素白的睡衣。此时,在他怀里已经揉得皱巴巴的。她的头发也很散乱。
但觉身后弘文帝灼灼的目光,简直心内剧跳。
这算什么呢?
可是,连抱怨,连怨恨都没法。心里只是恐惧——如宏儿一般的害怕——如果他不在了,孤儿寡母,还能依靠谁呢?
何止宏儿离不开他。
自己呢?
没了他,自己就真的一手遮天了?
谁能知道一个女人的痛苦和疲惫呢?
她的声音十分平淡,甚至是残酷的:“陛下,我先给你开几天的药。你服用了,能好下去,我们就回平城,也许,顺便可以看看风景。但是,如果你的身子还是这样子,别说带宏儿出去了,就算你要离开北武当,都会很困难了。”
弘文帝心里一震。
她却毫不在意:“陛下,你好好想想吧,如果想通了,今天就开始服药。”
她没有等他回答,转身就出去了。
弘文帝一个人躺在慈宁宫的床上,微微沮丧,又微微兴奋。就如一个小孩子一般,一直赖着。
呵,因为这样的风雪天气,因为自己是太上皇了——从不知道,做太上皇,原来可以这么好。
可以肆无忌惮的偷懒,可以肆无忌惮地赖在这里。
原来,这就叫享清福?
他兴奋得也要起床,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围着火炉,品着小酒,给宏儿讲故事了。
但是,他刚一起身,嘴里又是一股腥甜。
一股气冲上来。但是,他却强行压了回去,因为,他听到芳菲的脚步声还在门口。她正在吩咐宫女们熬药,煎药。
而他,再也不想让她发现了。
——————————————今日到此。以后都是大约中午2点之前更新。
最后的旖旎1
他靠在床头,让急促的气息慢慢平息下去。
有宫女进来替他更衣,他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门外,芳菲微微皱了皱眉头,好一会儿,她才进来。弘文帝依旧靠在床头上,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是看到她的时候,眼里,便充满了笑意。
她淡淡道:“陛下,该起床服药了。”
他不动。
她只好过来。本是要催促他,他却一下伸出手拉住她的手。她本要甩开,却发现他的手一阵冰凉,而且,是那种完全不正常的冰凉。
她无法,只好亲自拿了他的衣服过来,替他换上。
他一点也没挣扎,举手投足之间,任她摆布。当穿上外衣的时候,他忽然笑起来,凝视着她:“芳菲,你还没给我穿过衣服呢。”
“是么?在太子府的时候,我给你穿过许多次。”
话音一落,方觉得不对劲。
果然,弘文帝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眉头一掀,声音里充满了喜悦:“芳菲,你还记得?都记得?呵呵,我真是开心极了。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了呢!你给我穿过三十四次衣服,知道么?”
三十四次?
有那么多?
她真的已经不记得了。
自己在太子府呆了多久?两个月?三个月?或者半年?
不然,怎会替他穿那么多次衣服?
他悄悄一笑:“芳菲,其实那时我没那么严重。不过,你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开心,有人照顾,所以,每次都故意装得很严重,让你帮我穿衣服……”
她停止了给他系腰带的手,抬起头看他。
现在,他也是装的么?
装得很严重么?
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柔声道:“芳菲,我真的没事。这次也是装的……骗你为我穿衣服的……我只是骗你的……”
最后的旖旎2
她没有回答他。
只是落在他手上的时候,眼睛忍不住的湿润。
这一次,自己倒真希望他是装的,反正,他自来就喜欢装病。就如自己刚刚怀孕,要和他决裂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装病,吓唬自己,要生要死。自己没有办法,只好妥协。
若是当日,他没有装病,还有宏儿么?
自己还能有那么可爱的一个儿子,看着他长大,登基,做小皇帝么?
弘文帝,他就是一个骗子,撒谎一辈子。
从来没有过真诚的时候。
但是,此时,他是真的是病了还是装的?
——那么勇武的弘文帝,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甚至想毒死自己的弘文帝——
要是他是装的,那该多好?
只是,这一次,真的不是装的了。
她低下头,悄然吞咽回去了快要流出来的泪水。脑子里,也悄悄的恐惧——他在,好歹如一座山,如一把刀……再强悍的敌人,都可以砍过去。
他若不在呢?
就自己和宏儿?
这一辈子,孤儿寡母,怎么走下去?
她慢慢地替他穿好了衣服,然后,再喂他吃药。他就坐在椅子上,十分安闲地享受——充满希望和愉悦的享受。
一勺一勺的汤药吞下去。
前所未有的幸福。
真不知道,生病也可以令人如此幸福。甚至暗地里偷偷的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一直生病,又能如何?
直到一碗药全部喂完了,她起身要走,他却伸出手去,搂住了她的腰。手摩挲在她的腰肢,觉得那腰肢那么柔软,那么光滑,充满了魅力。
“芳菲……谢谢你……”
他的手微微用力,将她的腰搂得更紧。鼻端,心里,都是她身上那股幽幽的女性的味道。成熟,妩媚,带着小小的同情和怜悯……
最后的旖旎3
呵,芳菲,她一直是怜悯自己的。每一次自己中毒,生病,都是她给予怜悯,给予安慰和照顾。
自己就算是装的,也必须让她把这一切温存继续下去。
他的拥抱又变得急切,几乎是把她的身子往下拉。
药物在肢体之间流窜,仿佛要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红唇烈焰,温柔可人……他不知道,自己在如此穷途末路的情况下,为什么会老是对她产生这样旖旎的念头。
就如一个一辈子都没有亲近过女人的矛头小伙子,总在幻想着女体那种令人致命的诱惑。可是,于她,自己明明拥抱过,亲吻过,跟她有过最最亲密的一切……甚至一个儿子。
为什么还会渴望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越是觉得时日无多,越是想起这样暧昧的风光?
就如饮鸩止渴一般。越是要强迫自己不去想,却是想的厉害。越是不去理会,却越是在心里千回百转。甚至会那么清晰地想起那个夜晚,想起她那种微微的呻吟,那种肆无忌惮的咯咯的笑声。
他的喘息越来越激烈,拥抱的手也变得越来越禁锢,灼热……仿佛一个发烫的球体,在烈火熊熊之中,马上就会一分为二。
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要彻底地爆炸了。
他忽然站起来,
连拥抱她的手都不曾改变,只是,变得居高临下——他比她高出半头,就那么措手不及的,嘴唇往下……
她微微测过了头。
他那么失望。
她淡淡的:“陛下,既然你这么有力气,中午,就自己服药了。”
他忽然那么委屈。就如一个小孩子一般,怯怯地放开了手——是松开,而非是放开,只轻轻地搂着。
她的手伸出去,把他的手扒下来。
他两手空空,站在原地,几乎要哭起来。
最后的旖旎4
芳菲没法看他——没法看他那样惨白的脸。仿佛一个人,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要走出一片茫茫的沙漠。但是,这片沙漠太大,太难以逾越了,他走不动,永远都走不出去。
但是,她的声音是冷酷的:“陛下,如果你不能好起来,以后……你将永远不会再有……子嗣了……”她说得非常委婉。但是,他完全听得明白,自己这样的躯体,再去亲近女体,纯粹是找死。
可是,难道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忽然做了个鬼脸。
芳菲简直无语了。
这个弘文帝,为什么变得如此陌生?
仿佛变成了加大版的宏儿。
人家都说,老来还小,他还没老,就返老还童了?
她没法责备他,甚至没法跟他决裂。
只慢慢地转过身,温和道:“陛下,你中午想吃什么?”
他的回答也是怯怯的:“你做什么我都喜欢。”眼睛又亮起来,充满了喜悦:“芳菲,这七日休假,我都住在这里,你天天陪我一起用膳,好不好?”
他一直善于得寸进尺。
但是,此时芳菲没和他讲价,只慢慢出去,将午膳吩咐下去。
仿佛吩咐,也是不用力气的,这些年,她对弘文帝的饮食习惯,太熟悉了。就如吩咐自己想吃什么一般。
她回来,坐在火炉边上。
弘文帝也跟过来,穿着厚厚的大氅,也觉得手脚冰凉。
门外,传来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太后……父皇……”
弘文帝喜道:“宏儿,快来坐在父皇身边。”
孩子蹦蹦跳跳地进来。此时,他已经换去了龙袍,穿的天子的便装。一进来,就见太后和父皇围坐火炉,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急忙坐在父皇和太后之间,伸出小手,在火炉上放了一下。
两个大人都看着他。
最后的旖旎5
他仿佛明白自己于他们的联通作用,悄悄地向父皇眨眼睛,又看太后,“太后,这次回平城,是不是我们三个一起走啊?”
弘文帝抢着回答:“当然。到时,我们三个可以坐同一驾马车,一起欣赏我们北国的大好风光。宏儿,我们还没有和太后一起坐过马车呢。”
“父皇,不是说,鲜卑子弟只能骑马,不能坐马车的么?”
弘文帝悄悄地:“我们和太后一起,就破一次例吧。”
“噢耶,真好。太后,我好期待啊。”
芳菲淡淡一笑。
目光,却还是情不自禁的落在弘文帝身上。他根本没法骑马了——昔日半个多月的旅程,对他是轻而易举。
但是,此时此刻,他岂能再有千里奔波的力气?
他根本不行了。
就算是坐马车,都很艰难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急于回去。其实,等到明年春天,他的身子再好一点,可以忍受颠簸了,不更好?
但见他靠着火炉,不知何时,已经伸出手,轻轻地搂抱孩子,将孩子彻底抱在他的怀里,然后,懒洋洋地闭着眼睛,一派悠闲的样子。
孩子当然很享受,他很久很久没有被父皇这样的拥抱了。
本来,孩子已经登基了,这样,是很不好的。
但是,芳菲没法提醒他,也更没想到要去阻止——弘文帝,他还能这样拥抱儿子几次?
她慢慢地低着头,看火炉里的火苗窜动,看弘文帝摆在旁边的那些神奇的来自南朝的故事书……看琳琅满目的各种小玩意,小零食……甚至有花生扔到火炉里散发出来的那股扑鼻的香味……
他准备了很久,所以,开始享受。
她却没法享受,只觉得无形的痛苦,在慢慢地扩张,扩张……
但是没有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继续下去。
最后的旖旎6
弘文帝在给儿子讲故事,他悄悄地讲,声音微微的沙哑,孩子不时好奇地问一下。终于,他讲不下去了,眼睛彷佛要闭上了,就那么躺在靠背上,很惬意地小憩一下。
芳菲也靠在椅背上。当他睁眼悄悄地看她的时候,发现她仿佛也睡着了。长睫毛上,还挂着淡淡的一串,不知道是水雾,还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小太子登基,随即要开始返回平城。
陆泰等人被放假在家。大臣们先是邀约着在半山腰打猎。没过两天,打猎也厌烦了。而且,隆冬积极,也不适宜打猎,猎物要么藏起来,要么瘦得根本没有一丝油水。
玩乐了三日后,大家闲不住了,陆泰做东,宴请几名要好的官员。
酒过三巡,一名官员低声道:“据说,小皇帝现在很少在玄武宫啊。”
陆泰一斜醉眼:“小皇帝天天都在慈宁宫才正常;在玄武宫,反而不正常。”
“可是,太上皇帝,也时常在慈宁宫。”
“这有什么?太上皇帝是个讲究仁孝之人,小皇帝去了,他肯定会也跟着去慈宁宫……”
仁孝?
大臣们可不这么看。
冯太后和弘文帝,年岁相当。而弘文帝天天逗留在慈宁宫。昔日,冯太后中毒的时候,还情有可原,大家以为他当时是为了洗清自己的“弑母”罪名,而惺惺作态而已。
但是,此时,小皇帝都登基了,他有什么必要天天流连于慈宁宫?
而且,他们不是生冤家死对头么?
陆泰听得众人这么一说,心里忽然一动。
仿佛眼前有一根珠子,在慢慢地把一切串起来。
一个人忽然小声说:“以前,我听说,太上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冯太后曾经在他府邸出入,为他治病解毒?”
陆泰等心里一震。
最后的旖旎7
这是事实。
这么多年,大家怎么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事实?
事实上,这些年,大家纠缠在冯太后和弘文帝的权力斗争里,各自为阵。但是,几乎从未有人想过,弘文帝和冯太后,究竟是什么关系?
两个渊源那么深的男女,难道说决裂,就彻底决裂了?
那个声音还是小小的,神秘的:“既然冯太后还曾是太上皇帝的救命恩人。太上皇帝,就没有理由对她这样……”
另一个人接口:“所以,太上皇帝,不是把帝位都让给冯太后扶持的小太子了么?”
……
众人七嘴八舌,陆泰却明显觉得不对劲,越听,心跳得越是迅速。
他借口身子不适,让众人退下。然后,悄悄地吩咐了老管家一声。老管家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径直进入密室向陆泰报告。
“这几日,太上皇帝据说都住在慈宁宫……”
太上皇帝,公然留宿慈宁宫!
陆泰好生震惊:“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老奴认识一名太监,据说,太上皇帝,每日都陪着太后用餐,和小皇帝嬉戏,玩乐……但是,那名太监,也没透露其他的……”
老管家忽然低声道:“老爷,老奴还听得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小皇帝和冯太后,长得很像……老奴很少见到太后。老爷,您常常见到,您说,像不像?”
陆泰心里一震。
仔细地回想冯太后的面容和小皇帝的面容。
他几乎惊跳起来。
冯太后,可不是小皇帝的嫡亲祖母。但是,小皇帝的眼睛,小皇帝的眉目,几乎和冯太后一摸一样。
“老爷,您不是叫我们暗查小皇帝的生母么?那李氏家人,根本找不到任何的下落……不过,我们找到了一个跟她生前关系很好的宫女……她说了一个秘密……”
一切,仿佛在逐渐地清晰。
一切,又仿佛太过震惊,太过令人迷茫。
陆泰站起来。
这场暴风雨,才刚刚开始,还是已经到了尾声?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正文完结)卷3第5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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