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又见他(清穿)作者:肉书屋
回首又见他(清穿)第18部分阅读
,你是相信我么。你之于我,远甚手足,你以己之自由换我之自由,我只愿自己终不会辜负于你……
胤禛闭上眼,潸然泪下。
第二天。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胤禛给德妃行了礼。
德妃看了看他,“过来,坐近一些。额娘老了,眼也花了。”
胤禛应了一声,在德妃下手的椅里坐下。
德妃瞧了半晌:“老四啊,你瘦了。”
胤禛心中一颤,垂睑笑了笑,说道:“是儿子让额娘挂心了。儿子已近而立,还不能让额娘安心,是做儿子的不孝……”
德妃摆了摆手道:“行了,这怨不得你。额娘啊,相信你。”
胤禛听了这话猛地抬头,看着德妃脸上显出在自己面前从未有过的温暖笑意,只觉有一丝暖流注入心里,就连双眼也跟着微热起来,不觉出声:“额娘……”
雪花在北风中纷扬飘零,树枝上已挂满了闪闪剔透的冰凌,从长春宫出来,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胤禛不禁在迎风绽放的寒梅下驻足。
那一枝枝俏丽清芬的梅,像极了那个人干净纯美的笑容,总让他的心无论在多么严寒的季节也能探寻到一丝温暖,就是这一丝温暖,胸中的抑郁和烦闷才一扫而空。
“四哥。”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胤禛转过头,就见悦宁身着大红的鹤氅立在雪中,脸色苍白,眼中水雾朦胧。他忽然想起皇阿玛已经颁布了让悦宁远嫁科尔沁的诏书。
“四哥,”悦宁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等她回来,请你转告她,就说悦宁想她,悦宁一辈子都忘不了她这个朋友……”说到这里,已经哽噎。
“悦宁……等你省亲回来,那时候就能见到了。”
“四哥,你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我怕是……”悦宁摇摇头,凄然一笑,“还有,等我哥出来的时候,你告诉他,就说悦宁能有他这个哥哥,知足了。”
胤禛看着她,眼底有隐隐的担忧,一番话堵在心头,始终没有开口。
悦宁笑了笑:“四哥,悦宁走了。你要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
雪落在胤禛的肩头,变成无形的水气,他望着悦宁渐渐远去的消瘦背影,心中恻然。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帝诏满汉文武大臣,查问去年为何一致举荐胤禩为皇太子一事。重责佟国维、马齐等人。并于翌日,将马齐交于胤禩严行拘禁。
三月初九,胤礽被复立为太子。
十月,册封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四子胤禛雍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十子胤俄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裪、皇十四子胤祯俱为贝勒。
一晃已是康熙四十九年。
看着庭中的月季开的一如往年般娇艳,在仲夏的晚凉中轻轻摇曳,清澈见底的池塘里铺开一片如锦的繁华胜迹。水面波光滟滟,映出一个清矍独立的身影。
三年了,你到底在哪儿?
周围,只有夏蝉不知疲倦的鸣唱。
风卷着云朵飘过天际,庭中的月季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胤禛的心一天一天的沉下去,直到谷底。
你难道忘了你说过的话了吗……你难道,已经忘了我吗?
只有不再去想,才能暂时忘掉心中那种如被荆棘割裂的疼痛。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因太子有谋逆之嫌,且凶残暴戾更甚于从前,复废,被禁锢于咸安宫内。
康熙五十二年,戴铎向胤禛进言,提出“诚孝皇父,友爱兄弟”,对皇父要适当展露才华:不露才华,英明之皇父瞧不上;过露所长,则会引起皇父疑忌。对兄弟大度包容,和睦相处。对人和事,以“和、结、忍、容”为上。如此,才能使有才者不为忌,无才者以为靠。
胤禛深以为是。对于胤禩一党之所为也只是冷眼旁观。而且勤慎敬业,竭力办好康熙要求的事情。当此时,不仅康熙对其满意,群臣中亦有口碑相传。
“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胤禛放下手里的棋子,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男人,笑着道:“亮工啊,我可等你好半天了。”目光无意中扫过亭外远处的柳荫花堵之下立着一个娇美女子,正遥遥的望过来。
年羹尧顺着胤禛的目光看过去,低眉笑着道:“四爷,那是舍妹,今带了她来给四爷请安。”说着向那边招了招手。
女子扬唇一笑,垂着睑走过来,到了亭中,对着胤禛盈盈一拜:“奴婢年氏宛儿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声音清甜袅袅。
“起来吧。”胤禛看了一眼,又对着年羹尧道,“亮工啊,咱们好久没有下一盘了。”说着指了指棋盘。
年羹尧一笑:“难得四爷有此雅兴,奴才求之不得。”
两人下到兴起,年羹尧手持棋子迟疑不决。
胤禛微微一笑,“亮工不必着急,想好再下……”无意中抬眼,却见年羹尧身后站立的女子正望向亭外,专注地看着什么。
那样的侧脸,那样似曾相识的神情,令胤禛的心突然一颤。那些被他刻意沉埋的记忆瞬间苏醒,滚滚袭来。
心一如从前一样疼痛起来。令他不得不把目光移向别处,可是心里,又渴望能看到那熟悉的表情。
他闭了闭眼,定住心神。把思绪都放到棋局上来。
他清楚年羹尧为何要带年氏来向他请安,也深知自己想要得到那个位子就得将年羹尧这样的人物彻底的收为己用。
康熙五十三年,年氏入雍亲王府,为侧福晋。
夜色已沉,宾客们渐渐散去了。胤禛喝了不少的酒,双颊微红,头也有点晕晕的。
里屋内被一支支红烛照的通透明亮,胤禛慢慢走向那个盖着盖头端坐在床边的人。
他在她的身旁坐下,感到她微微紧张的呼吸,抬手轻轻揭去了盖头。
烛光下的那张秀丽娇羞的面孔,令胤禛一阵恍惚,他将她揽在怀里,就像他多想在此时能这样紧紧地搂着那个人,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那个一想到就会心痛的人,那个可能已经忘了他的人。
“爷……”年氏低低的叫了一声。
胤禛怔了怔,慢慢放开了她,说道:“不早了。歇着吧。”
躺在床上,昏暗的光洒在屋里,胤禛望着床顶,想起了离别的那天。
你说如果三年还不回来,就让我忘了你。可是已经七年过去,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忘记你。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的手不禁抚上胸口,那里是那个人留给他的印记。
“四爷。”耳边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手被一只温暖柔滑的素手握住。
胤禛转过头,就见枕边的人正望着他,暖暖的烛光融进她的眼里,有朦胧的水光闪动。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睡吧。”
“四爷,宛儿睡不着。宛儿又想起从前了。”
“从前什么?”胤禛不禁问道。
“宛儿第一次见到四爷的时候,是和现在一样的季节,”那样轻柔的声音,令胤禛不觉想继续听下去,“转过玲珑山石、扶留碧带,远远的就见那清凉瓦舍下,有一个身影,他手持棋子,神情专注而清冷,只是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孤独……”
“孤独?”
“四爷恕罪……”
胤禛微微一笑,“继续。”
“……然后,哥哥上前请安。他站起来,对哥哥舒展了眉,他的笑容,宛儿现在还记得……后来,宛儿给四爷请安,四爷也只是望了宛儿一眼……还有一次,是大雪天,四爷站在庭中的寒梅下看着那绽放的梅,忽然微微一笑,那样的笑容,是宛儿从没有见过的,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然后他伸手轻轻碰了碰眼前的一朵盛开的红梅,眼中有柔柔的光芒。从那个时候,宛儿就、就……”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轻了。
胤禛的心中似有一股柔柔的微风拂过,漾起一丝浅浅的涟漪。他回握了握那只小手,转过头看向旁边的人,想起这一年来短短的几次照面,如今却已是他的妻了,而他现在才知道,她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
他扬唇笑了笑,“别多想了,早些睡吧。”说着微起身吹灭了床头的蜡烛。顺手放下床幔面向着床外躺下,闭上了眼。
“胤禛,我不想离开你……”
“我的胤禛,是世上最坚强的男人……”
“胤禛,松萝如果有一天先你而去,请你忘了松萝吧……”
“胤禛,我爱你。”
……
你让我如何才能忘了你……
决定
十二月初的时候,突然传来阿玛病情加重的消息。我连忙回家探视,才发现阿玛已经昏迷多时了。
“阿玛,”我跪在阿玛床边,握着他的手,努力忍住眼泪,“阿玛,你睁开眼,看看松萝好不好……”看着阿玛不省人事的憔悴面容,泪再也忍不住了,“……阿玛,你怎么还不醒过来,阿玛,女儿来看你来了,你看看女儿一眼好不好……阿玛,呜呜呜……”
“松萝……”“姐……”
吉泰和晟佑也在一旁,声音哽噎。
“阿玛,”阿玛的眼帘微动了动,我握紧他的手,“阿玛,你醒了吗?”
他慢慢的睁开眼,目光半天才能凝聚在我的脸上,手轻轻回握住我的,微笑起来,“好孩子……阿玛刚才又看见你的额娘了……”阿玛的目光移向别处,眼中升起一丝光亮,“你额娘啊,还是那么美……她对我笑……还说等我……”
“阿玛……”
“别哭……”阿玛喘了喘气,手抬起一半又无力的垂下,我忙自己擦了泪,“好孩子,阿玛有你们三个孩子……此生足矣……”
吉泰和晟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阿玛又笑了笑,“别哭……阿玛也享了一辈子的福了……看着你们都好,没什么遗憾……你们应该替阿玛高兴……阿玛能够见到你们额娘了……”
“阿玛……”
十二月中旬,阿玛病逝。
恸哭之后,心中只有丧亲之痛后留下的深深的空落。
“福晋,你多少吃一点吧。奴婢特意为您做的您平常最爱吃的冬笋。”木香摆上膳,走到书案前轻轻地说。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才发现天色已晚,又见木香的眼底有隐隐的担忧。点点头,起身走到桌旁坐下。
木香笑起来,又为我布菜。
“谢谢。”我拿起筷子,停了半晌,却依然没有半点食欲,摇摇头放下了。
“福晋,”木香微微急了,“您都快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身体怎么受得了?您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都撤了吧,我不饿。”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说着起身去了里屋。关门的时候我对木香说:“我只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有谁来了,就说我已睡下了。”
我抱紧双腿坐在墙角,头埋在膝上。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一点温暖。阿玛,你也离松萝而去了……
我仿佛进入了梦里,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也就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在江南,是多么幸福。那时候的阳光永远是温暖的洒在身上照进心里。我们有说有笑的围在桌边,阿玛会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上是吉泰的字迹,我笑着去抢,额娘就会用筷子敲一敲我的碗,又瞪阿玛一眼,我和阿玛就会乖乖的埋头扒饭。我当然会三两口扒完,伸手从阿玛怀里掏出信来,笑着跑出去。还能听见阿玛在身后笑着说,疯丫头……
胃一阵痉挛,很痛,可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的疼痛减轻一点。
我听见小念在外间问起来,木香说我睡下了才走。我的孩子,原谅妈妈不想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样子,我不能给你们心里带去这样的阴影。
……
“睡了?”胤禛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用过膳了没?”
“回王爷……福晋说不饿……”
“不饿就不吃了?她几顿没吃了……”
我听见他走进屋来,咬紧了唇。
“松萝?”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紧张,“来人,掌灯。”
“松萝……”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手抚上了我的发,“地上凉,起来好不好。”
我依然咬着唇,胃已痛得没有知觉了,只是头一阵晕眩起来,耳旁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把我的鬓发捋到耳后,感觉到他的手顿了顿,“松萝……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声音透着焦急。
“……没事……你快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松萝……”他忽然将我揽在怀里,“你这个样子,让你阿玛如何能安心?”
心中猛的一颤,脑中渐渐清明,我这是怎么了,我不能这样子,阿玛不会想看到这个样子的我。
眼前终于亮起来,胃部的痉挛似乎因为内心的苏醒痛的更加明显了,令我不得不用手按住,一只手无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袖。
“松萝,你怎么了!”他不由分说地抱起我,对着外面道,“快传太医!再端碗糖水来。”
他把我放到床榻上半靠着,替我盖上被子,我的胃疼的稍轻了一些。他搂着我,握住我的一只手,着急地问:“怎么样了,很疼吗?”
我摇摇头,“好一些了……”见木香端了水来,便道,“喝些水就好了。”
他接过水,要用勺子喂我的样子。我忙自己坐起来一些,从他的手里端过碗,慢慢地喝了半碗。
“你这些天忧心劳累过度,又不好好吃饭,身体怎么吃得消。”我感觉揽着我肩头的手紧了紧。
“谢谢你。一句话便让我幡然醒悟。”我靠在他的胸前,轻轻说道。
“……用点粥膳吧。”
我摇了摇头,“刚才喝了糖水。现在不饿。”
一会儿,太医来诊了脉,开了养胃的方子,又说了一堆道理,才走了。
喝了药,又用了点粥,靠在床头。他坐在我的旁边,握着我的手,望着我。暖暖的烛光映在他的眸中轻轻跳动。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没想到多年之后的我们,真的可以这样只相视着内心平静的淡淡一笑。
他抬手抚上我的面颊,拇指轻轻摩挲我的唇角,凝望着我,一如从前的幽深的双瞳,像要把我溶进去一样。
我有点无措的垂下睑。
他轻轻的开口:“你要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我心中微微一颤,抬眼看向他,他的眼底有丝丝的疼惜和焦虑。半晌,他放下手,“夜了,歇着吧。”
我点点头,他帮我拿过披在我肩头的外衣,自己却坐在床头看着我钻到被窝里。
我便道:“你也歇着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低头看我,笑了笑:“等你睡着我再走。”
我一愣,也不再多言,且由着他去了,自己翻身向里闭上了眼。
康熙六十年就这样在我还在怀念家人的时候走到了终点。
转眼就是康熙六十一年的初春了。
年氏因为身体不适住回了藩邸。园子里却比往常更热闹了,主要是因为铃兰满了三岁,正是到了上房揭瓦的年龄,木香和几个嬷嬷常常被她弄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的。
“木香,把我抱上去。”铃兰指了指一座顶部有伸出来些须平整的假山。
“格格,那个太高了,会摔着的,还是别上去了。”木香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往我待着的这个亭子里瞅了瞅。
我手上拿着书,装作看书的样子,不过眼睛却没离开过她们,也能隐隐听见她们的对话。
“不行,我就要上去,我站在那里,就能看见爸爸来了没有。”铃兰说着扯住了木香的袖子。
“格格,那上面站不了人,会摔下来的。”
“谁说的,你看那上面突出来好大一块,怎么站不了人?你快呀,快抱我上去。”
木香又往我这边瞅了瞅,没有办法,只好支吾道,“那好、好吧……可是格格,你看那个比木香都高,木香怎么抱你呢?”
铃兰偏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拍手叫起来:“有了!用梯子不就能上去了吗?”
“啊?可是……”
“木香,你等着,我找小喜子去。”
“格格、格格,你等等……”
好半天,铃兰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走着,后面跟了两个抬着梯子的哈哈珠色,累得呼哧呼哧的来了。这丫头,看来是被惯坏了。且看她还要做什么,要有什么出了格的,我可要教训她了。
放好了梯子,小喜子他们扶稳了,木香在一旁守着,看来她是要自己往上爬了。我的心也跟着提起来。所幸这梯子两层之间隔的比较近。
木香跟在她后面用手扶着她,她小小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直到见她终于爬了上去坐稳,我才松了一口气。
“哈哈,木香,这里看的好远啊。”
“格格,你就坐在上边,别乱动。”木香一脸的紧张。
她倒没有再闹,乖乖坐在上面。
我想了想,放下书,故意不看她的走过去,对小喜子他们道:“你们大白天的围在这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小喜子他们答应一声,打了千便散了。
我又笑着对木香说:“木香啊,我昨儿让你打的那个络子你还没打吧,我刚又想到一个样子,走,咱回家试试去。”说着拉了木香的手就走。
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身后的铃兰叫了一声:“妈妈!”
我回头一看,她已经有些急了,便笑着道:“你就在那儿等爸爸吧,我们都有事,先走了。”
刚又走了不远,忽然听见身后的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木香着急的回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我依然拉着她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