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寿刚要开口问为何不掌灯,就忽地想起什么,紧咬牙关,不再诘问,如今在这太子东宫之中,掌灯与否还有什么分别,那个最珍贵之人已经不需要任何光明了。
双福的眼眸在暗夜里闪着微光,眼巴巴地盯着双寿,却不开口询问,似是怕问了反倒坏事,他如今已不再去想任何超过眼前的事,眼前最紧要,连明天都是虚茫。
双寿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眼巴巴盼望的是什么,因为那也正是他的所思所想,“你也别太心焦了,还是大有希望的,我这就去给殿下回话儿,你也来听听,恐怕要去一趟大夏呢。”双寿说着就走进殿门直向内寝走去。
才靠近内寝的殿门,“双寿公公来了,可有急事?”那正是明霄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原本的清越已蒙上了一层灰,有点沙哑。双寿浑身一震,眼圈酸胀,他呆了片刻,深吸口气,才扯起一个淡笑,迈进了内寝,双寿唇边的笑那么勉强,完全出自惯性使然,也仿佛是为了鼓励自己,而双福,早已不记得如何笑了,只默然地跟在双寿的身旁。
“奴婢才从大夏的东安都城赶回来,刚刚面见了王上,王上叫奴婢来回禀殿下,和您商量一下就医之事。”双寿俯身行礼,一边缓声回复,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却只看到那个清丽纯然的小怡立在珠帘边,并未看到太子明霄。
唐怡微微一福,“双寿总管辛苦了,可请到了周洲太医?”
双寿的眼圈更加酸胀,他从小怡的话音里听出了浓重的悲音,知道她才哭过,也真真是难为了这个小姑娘,平时侍候惯了殿下的,此时都是能躲既躲,倒不是为了躲懒,而是实在无法面对一夜之间便心如槁灰的明霄,于是,每日延医用药,聊天陪伴的重任就都落在了小怡的肩头,于是,每次见到她,便能看到她红红的眼圈,红红的鼻尖儿,不知心里更忍下了多少泪!
“不辛苦,不辛苦,殿下可是在廊下?”双寿没有回答,内心掠过惭愧,到底还是辜负了王上和殿下的期望,没能将那位名医带回来。
唐怡似乎猜到点什么,下颌向珠帘外的花廊点点,垂下眼帘,掩住了眼内失望的神色。当日她一看到由大夏信使传来的药方就拍案叫绝,药方旁更有详细的注释,简洁明了,理据深刻,如果这位开方的周洲太医能亲临南楚为阿鸾诊脉,并依此斟酌药物与药量,那阿鸾的眼盲真的便有治愈的希望了。
双寿一撩珠帘闪身来到花廊之上,晶珠摇曳,在沁润着皎皎月辉的金砖地上缤纷出一片星芒,明霄便坐在那星光之中,纤尘不染,身轻影淡,仿佛……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位列仙班。
双寿如遭电击,一时竟开不了口,明霄也不再说话,靠回到檀香椅中,晚风轻拂,带起一股馨香,明霄微蹙眉头,——这檀香虽然古雅,却没有活力,不似……不似景生的体香那么隽永。
“奴婢这次去大夏虽未将周洲请回临州,但也颇有收获。”双寿调整着声线,勉强开口,却蓦地想起太明池边,柳荫里的那个少年,他虽身着龙袍,其神态举止却与杜华一般无二,刚刚努力平抑的心情一下子掀起巨澜,双寿手脚冰凉,怀抱的拂尘微微轻颤。此时,晚云飞渡,掩住了月华,但双福还是注意到双寿的失态,不禁有点诧异。
“大夏的那位周洲太医思路清晰,治疗方案也很准确,我还想向他请教用药之量呢,这……这可如何是好?”双寿的话证实了唐怡的猜想,她不禁懊恼地轻叹起来。
“小怡姑娘莫急……”双寿抓牢衣袖,镇定心神,“那位周太医正游方在外,行踪不定,但据说他每年重阳之日都会回到夏阳族宅敬老祭祖,大夏的卫太后请太子殿下前往夏阳就医。”
——哦?唐怡和双福都是一愣,随即两人便看向倚在檀香木椅中的明霄,齐齐皱紧眉头,只见明霄玉白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半阖着眼帘,似乎已经盹着了。
“可重阳……重阳之日是……是鸾哥儿的十八岁生辰呢……”九月初九,是南楚王太子的生辰,对此双寿也是心知肚明,可……可治病大于天呀。
“小怡给我治疗就挺好的,我不要什么大夏太医,也不见得就高明到哪里去,再说……我……不想离开他……他在临州……”明霄幽然开口,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令在场三人黯然神伤,心如刀割。
双寿吸吸鼻子,硬挤出一个笑容,却失魂落魄地不知笑给谁看,“刚才王上说了,夏阳乃大夏陪都,人杰地灵,城北有一座灵泉寺,殿下的母后在未嫁之时曾去灵泉寺许愿,王上请太子殿下在今年重阳节时去灵泉寺代王后还愿,并为南楚祈福。”
双寿微带悲音的话语再次震慑了在场众人,——可怜天下父母心,谁说这不是武王的别有用意呢!最了解孩子的果然还是父母。
连明霄听了都浑身一抖,他坐直了身子,木无表情的大眼睛里渐渐升起水雾,唇角却慢慢上挑,勾起一个恍惚的笑,“我……原本以为今年会和他……一起庆生呢……却还是白想了……如此也好……我在临州的宝宁寺得罪过他……他不开心……不如这次就去灵泉寺吧……和他一起庆生……为母后和他祈福……”
听着他的喃喃自语,看着他潜潜滑下面颊的热泪,和那朵近似感恩的笑,双寿,双福,和唐怡全都转过了头,随即才觉得多余而悲凉,如今,哭笑与否都不必再避讳明霄了,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到。
“阿鸾,那灵泉寺里好像是有眼灵泉,对治疗眼疾大有补益。”唐怡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武王的深意,不禁更是唏嘘。
“灵泉有否与我何干,我只是想找个清静地方与他共度一日罢了,我……也不求菩萨了……我知道求不得……”明霄喃喃低语,——求,而不得,是他今生最深刻的体会,小时候,想念姆妈,在佛前求了一万次,得到的仍是母后冰冷的灵牌;长大一些时,他求兄友弟恭,将自己全部的疼爱给了明浩,却换来了一头泯灭了人性的恶兽;后来,他求与景生永结同心,死而同|岤,却……却一言成谶……,可见,求,不得!
唐怡也笑了,哭着笑,能想通此节甚好,求神不如求己!
看到唐怡脸上恍惚的笑,双寿忽然又想到少年成帝神采飞扬的模样,为何三年未见,这华璃就似脱胎换骨一般了呢,那双原本大而无神的眼眸如今像是淬入了星光,灵动而深邃,关于华璃的变化,他此次回来并未报告武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是一个不能碰触的黑洞。
“小怡姑娘,你吩咐购买的熊胆我也带回来了,还是成帝钦赐的皇家熊苑新得的熊胆,由大夏太医院泡制成熊胆酒,我已经着人送过来了,你一会儿就去看看,可合用?”双寿由成帝便想到了熊胆,又是一阵迷茫,继续说道:“殿下,此次奴婢见到大夏成帝,他再次提出邀请,希望殿下明年春天能到东安参加春狩,刚才回禀王上时,王上已欣然应允,所以——”
不等双寿说完,明霄就一撑身从椅子上站起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浮现怒色,“我一个瞎子怎能去参加春狩,当真稀奇!”
——呃!双福和唐怡对望一眼,均目现喜色,自惨案发生到如今,青鸾一直沉浸在极度的悲伤之中,从未有过别的情绪,连对明浩的恨也沉淀到心底了。
“王上说,鸾哥儿若去春狩,必有奇遇,想来定不虚此行。”王上此举简直便如饮鸠止渴了,他明知那华璃与杜华并非一人,却出此下策,也不过是走投无路了,——若是青鸾见到了如今的成帝,不知会出现怎样的窘况?双寿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奇遇?双福和唐怡惊疑地望着双寿,希翼从对方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但双寿却闭紧了双唇,连眼眸也低垂了下去,再不透露任何端倪。
明霄的双眼空茫,倔强地望着虚空,冷声回道:“我对此行毫无兴趣,也毫不期待,眼疾未痊愈之前,我不会去东安。”说着便又缓缓坐下。
双寿心中一叹,紧紧地抱着拂尘,用力压住胸口,——唉,若是青鸾目不能视,就是去了东安也于事无补呀。
就在这时,忽见双喜在内寝的殿门边探头探脑的,还没等双福喝问,就见明霄已略偏着头,仔细听着,随即唇角牵了牵,却怎么都没能笑出来,“是君翔吧,这么晚来,有急事?”
说着明霄便站起身,摸索着走回内寝,身旁的三人谁都没有伸手搀扶,总觉得对他来说那是一种侮辱。
许君翔刚踏入内寝的大门,远远地,就看到通向后苑的珠帘缤纷起落,月光折射在晶珠上又漠漠碎裂,纷乱地撒了明霄一身,他的脸,却依然隐在暗处,看不太清明,只是一向被月华爱恋的明眸已再无光泽了,黑沉沉地嵌在凹陷的眼眶里,毫无生气。
“……鸾……”一个‘鸾’字溜出唇边,百转千回,却又戛然而止,“殿下……今儿是中秋……我给殿下带了点松子核桃糕……你最喜欢的……也确实有点公事要回禀……”
唐怡几人看着许君翔欲言又止的神情,都恻然地转身欲走,即是有公事他们就更不方便留在此处了。
“小怡姑娘先不忙走,这件事你也帮着参详参详。”许君翔叫住正转身离去的小怡,“双寿公公,今儿太晚了,我就不去谨政殿了,这个事儿,您帮我和王上说一下吧。”
双寿停住脚步,和唐怡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莫名心惊,“将军请讲,到底是何急事?”
明霄并未坐下,略倚着书案站在窗前,明媚的月光一下子飞上他的脸,君翔猛地瞧见,不觉立时便红了眼圈,——明霄原本就略显脆弱的下颌变得更加尖削,双颊凹陷的脸上仿佛就只剩那一双杏子眼了,灿亮的春光早已在眼中消褪,长睫扑闪却再也点不燃一丝妩媚。
许君翔双手互撑,拼命平抑着悲伤,轻吸口气将涌上鼻腔的酸涩压下喉咙,“最近一些日子,常有大夏的船场坊主到我南楚沿海村落招募船工,给的工钱不仅优渥,还许诺帮着安置家小,竟连娃儿的学堂都负担,最近几年咱们沿海村落常常遭受海寇侵扰,地方上为了抗击海寇,保护商船渔民,不得已封海,造成大部分民间船场关闭,那些船工正愁没有出路,现在可好,都纷纷举家迁往大夏了,光是他们夏阳的龙江船场就接收了近千名南楚船工,这些船工的家眷多半都是制作帆蓬,绳索,漆料的熟工,更是去了便得心应手地进了作坊,我们的地方官吏派了乡亲前去劝说,结果连去劝说的老乡都留在了大夏,您看这……这局面……”许君翔一口气说完,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听‘砰’地一声巨响,众人震惊地抬头看去,只见明霄已骤然挥袖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等所有文房杂物一股脑地扫到地上,
“欺人太甚!这……这简直就是趁人之危!”明霄嘶声吼道,干涸的双眼一瞬间变得黑沉沉地幽不见底,“当真是笑面虎呀……这边给我恩赐熊胆……那边就变本加厉地挖我的墙角……这些年若不是我们南楚挡住东夷海寇……他们大夏能有清净日子过……我虽瞎了眼……却不是病猫……!”随着明霄狂怒的吼叫,他挥拳猛地砸向书案,那花梨木的长案竟摇摇晃晃地抖动起来,在场众人均不敢置信地呆望着他,因太过惊悚,竟没有人赶上前去制止,
“大夏定是得知我们得到了海防强援,便心急火燎地赶造战船,如此临时抱佛脚可见是真的慌了神,那就叫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君翔,小怡,你们去部署,大华岛的战舰编队以后碰到东夷海寇只追不打,直接将它们赶到大夏的海域!至于那些个熊胆——”
明霄说着就略偏头,转向双寿站立的方向,双寿紧张地望着他,梦魇住了般地咕哝道:“——那些个熊胆再送还给大夏?”
“不——!”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明霄沉声拒绝,语气尖锐而犀利,还带着点狂乱的悲愤,——景生,如今有人欺负到我头上了,即使没有你的保护,我也定能安然无恙,绝不会给你丢脸的,“那些个熊胆我都会配药吃下肚,熊胆酒更是涓滴不剩地喝下去,我怎么能辜负了成帝陛下的好意呢!”
——啊!大家都急呼出一口气,由于憋闷得太久,都有点窒息的感觉,此时才觉得胸臆间透进了一丝亮光,唐怡甚至感激地望望君翔,他带来的虽是坏消息,但却奇迹般的拯救了阿鸾,使他从一蹶不振中振作了起来,能够战胜悲伤的唯一情绪便是愤怒了,——不在悲伤中灭亡,就在愤恨中重生!
“不是说大夏成帝一向赢弱不堪,只知嬉戏玩乐不问政事吗?”唐怡谨慎地问道。
“这自然不关他什么事,一个缠绵病榻心智不全的庸人,我估计这又是辅政的卫太后在运筹帷幄。”明霄不屑地答道,嘴角倔强地抿紧,“她那个宝贝儿子忙不迭地要向我炫耀武德,真到了春狩之时,恐怕连马也骑不上去,这次他邀请我去东安参加春狩可征询了他母后的意见?”
听着青鸾异常激愤轻蔑的言辞,双寿眼前晃动的却是太明池畔的那个英秀的少年,他的双眸宝光灿烂,笑容明亮,一举一动都隐隐透出决胜千里的非凡气度,他……再也不是当年的无知小儿了。
“当时他提出邀请时,卫太后并不在场,我觉得他也是临时起意。”双寿就事论事,并未提及任何华璃的情形,那是——,他浑身忽地震颤了一下,——那是他永远都无法论及的禁区!双寿凭着猫儿般的灵敏嗅觉,早已闻到了一丝玄妙的气息,但那早已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就像一个神秘而强悍的封禁,阻止他进一步探究,——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也总会去,这是凭谁也挡不住的大势所趋!
“我就知道又是那小儿自作聪明!若是他母后得知此事,恐怕又要来个八百里加急,随便找个由头取消春狩了。”明霄知道华璃比他年少,又一向病弱不堪,所以潜意识里一直把他当成稚龄小童。
“阿鸾,我这就派出信鸽,将你叮嘱之事办妥,那夏阳之行——?”唐怡望着凛然而立的明霄,心里充满了感动,这是事发后的第一次,明霄又舒展了身体,脸现坚定顽强的神色,一洗颓败之态。
“夏阳之行照旧,我倒要去看看他们大夏的部署!”明霄一言出口,才发现自己竟一时情急,完全忘记了自己身患眼疾,无法‘看看’大夏的部署,他的脸上闪现出一瞬的黯然,随即便又复归平和,沉静地吩咐:“今天的药呢,我要吃药,双福,你去把君翔带来的桃仁松子糕拿些过来,我饿了。”
“——哎,好好,老奴这就去拿,咱们的小内厨里还盹着鸡汤,我也给鸾哥儿盛一碗吧。”双福一叠声地答应着,差点没喜极而泣,这还是近两个月来青鸾第一次喊饿呢,看来他心中的冰封正在慢慢松动。
看着众人喜滋滋地忙碌,只有唐怡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明霄,见他侧身而立,微微仰着脸朝向月光,不知他是在吸取月华,还是嗅闻芳香,只有轻阖着的眼帘和蝶翅般颤动的长睫透露了他心底的秘密,——不,不,他的哀伤深如海洋,不停地在他的胸中扩张,那绝不是假以时日便能自然消失的,阿鸾掩饰得很好,但他,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痊愈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奴婢’的称呼,在清前,太监也自称奴婢的,到了清,就全是‘奴才’了,连大臣也常常自称‘奴才’,囧。这是我看到一位学历史的大神作者回复留言时说的,自己也查了一下,似乎情况确实如此,反正,太监是可以自称‘奴婢’的,汗。
555555,咱家小青鸟儿被他老公欺负了,555555,谁替他申冤呀!咱家小青鸟,还是很爷们儿的,呵呵呵,景生呀,乃要小心了。
《花景生》多云v第九十五章v
夏阳乃大夏朝的陪都,它雄踞汉河南岸,东展王山,西系涞水、南呼大楚、北应东安、四周丘陵山莽连纵,中为夏阳平原,涞,渭,秦,三水涤贯其间,既是地势险要的军事要塞,又是风光奇秀的交通枢纽,它本是大夏开国的定鼎之地,居中原而应四方,又因靠近原来的诸侯大国南楚,依傍夏江,夏阳的水路交通便利,漕运极为发达,源源不断地为都城东安提供着物质保障。其城南的王仓码头更是此时大夏朝最大的内河航运港口。
王仓码头旁的一条僻静小巷中有一茶楼,名曰大壶春,名字虽伧俗,气势却不凡,楼高三层,形态精巧瑰丽,身居三楼凭栏远望既可见烟波浩淼的夏江,此楼只供清茶,例无酒馔,更添清华之气,是以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多在此逗留,以茶会友,以诗唱和。
时近傍晚,晚云映霞,霞光轰轰烈烈,摧枯拉朽般烧炙着长天。此时已是仲秋,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空气中流荡着清肃萧瑟之意。景生倚窗而立,站在大壶春的三楼之上的一个雅间里,极目远望,水天浩广,气象万千!
景生略回身,看着身边侍立的两个少年,轻声说道:“愁眉,距离夏阳最近的出海口南有南楚的宁州,北有我大夏的淮州,章州,连州,此四地相隔不到三百里,但荣衰之况却迥异,宁州因靠近南楚都城临州,自古便是南来北往的通商埠口,因此便繁华发达,而我大夏的三州一直以渔业为主,完全是靠天吃饭,自然无法与宁州抗衡,如今,我将它们设为免税通商口岸,希望能有所改观。”
愁眉凝神细想,苦脸却抢先发话:“我觉得爷最英
花景生BL第3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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