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微挑眉梢,照实答道:“梧桐轩。”
“梧桐栖凤……”沈梦安神情变得古怪起来,目光复杂的望了陆策一眼道,“你还真对她动了心?连梧桐轩都让她住。”
“怎么,你有意见?”陆策仍是一脸淡定。
圣上都点头答允他们的亲事了,意见顶个屁用!沈梦安紧捏住拳,真想往陆策脸上狠揍过去,可是他明知道论打架,自己绝不是陆策的对手,最后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隐忍住了,咕哝道:“我住在这里的事,你千万保密。”
“我不往外说,但保不住府里人多口杂的不会传扬出去。”陆策垂眼沉吟道,“何况公主要找你太容易了,除非你跑出京都,否则怕是躲不过去。”
“行了行了,别再给我添堵了。”沈梦安不耐烦道,“我只求个耳根清静,有躲一日是一日!”说着,他愤然抱怨道,“这都什么事?!先是我妹妹被我爹唤回家,天天哭闹个不停,连我娘都跟着起哄,成天和我爹吵。紧接着安宁公主也跟圣上闹翻了,竟然愤然离宫跑到我家去住,也不知道宫里那些暗卫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不把她捉回去!连圣上都由着她在外头胡闹……”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眼望向陆策,恨恨道:“都是你!若是没你,压根就没这么多事!”
陆策淡淡一笑道:“你要是后悔住到这里要时常瞧见我,大可以现在就离去。”
沈梦安被堵得语噎,气哼哼的一甩衣袖,快步往前走去。
陆策微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后头。
第二百二十九章语出惊人
夜里陆府家宴,温柔亲自下厨,菜做的不多,但是样式齐全。陆凤林入席时稍怔了一下,倒有些不忍下筷了。
他与温柔接触不多,原先常听陆沉舟夸奖温柔菜做的好吃,不过是附和着一笑罢了,心里很是不以为然,认为自个那个爹爹,只要有肉吃,不论怎么做,都会夸好。直到此刻瞧见桌上摆的这八道精制菜肴和一道汤品,才知道自己个爹爹没有谬赞了她,若是没有在厨艺上浸润数年练出的工夫,是做不出这些菜的。
“不错不错,比御厨做的还好。”陆沉舟一面说,一面破例的不去舀那晚银鱼莼菜羹来喝,令温柔瞧得都有些诧异了。
“爷爷,今儿不吃大荤了?”温柔接过碗,替他舀了一碗。
“恩。”陆沉舟应得一声,将脸埋在了碗里,半晌才抬起脸来,叹息道:“这羹和绮儿做的味道一样,鲜嫩滑口,多少年没尝过这味道了……”
原来如此!温柔恍然的同时,想到罗绮的身份,不禁默然沉思。
陆凤林闻言也舀了一碗,尝了,点头不语。这羹做得比他娘好,若说是一样的味道,未免是陆沉舟过于夸张了,但老人家记忆里的美味,旁人做得再好,都是比不得的,如今温柔能得一声夸奖,已属难得。
沈梦安坐在一旁,也不吃菜,只目不转睛的盯着温柔,半点掩饰都没有,瞧得陆策都有些微恼了,当下不动声色的替他夹了一块雪花鸡道:“沈世弟尝尝拙荆的手艺。”
“拙荆”两字在沈梦安听来分外刺耳,他哼了一声,将陆策夹来的菜拨一旁,赌气道:“我不爱吃鸡!”说着,他恶狠狠的就近夹了一大筷麻辣肚丝,又恶狠狠的填进嘴里,温柔抬眼正好瞧见,拦之已不及,轻抽了一口凉气后,就看见沈梦安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古怪。
舌尖上又麻又辣,初尝这滋味的人可不会觉得美妙,偏偏满桌的人瞧着,沈梦安此刻这一大口肚丝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犹豫了半天,总算一横心咽了下去。他猛咳了几声后,觉着嘴里火辣辣得疼,又伸手就将面前那盏酒给倒进了嘴里,谁想不但没解了那烧灼般的疼痛,反倒感觉愈烈了,立刻掐住自己的脖子,挣扎出声道:“水……给我水……”
一旁的婢女小厮忙乱着给沈梦安取水,他一气灌了好几杯凉水下去,才稍稍缓过了气,坐在那里抹着被辣呛出来的眼泪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陆兄……你太狠了!这菜里放的是什么?你这是纯心让我出丑……”沈梦安凑过头去,在陆策耳旁咬牙切齿。
“谁让你吃那么一大口……”陆策也有些无语,“这可不能怪我……”
陆沉舟似乎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还殷勤的指着麻辣肚丝道:“这菜里搁了番椒,你府上想是吃不到吧?来来来,多吃点。”
“哎——”沈梦安再混,也不敢在世交长辈面前放肆,又不好意思不领这殷勤,只得苦着脸又依言夹了一筷,搁在食碟里,就是没敢吃。
“吃啊,别客气!”陆沉舟笑眯眯的催促着,“老夫这孙媳妇做菜的手段可是一流。”
温柔听见陆沉舟这样夸自己,黑线无比,简直都要替他脸红了,再看沈梦安那一脸苦相和陆沉舟和蔼的笑容,心里不禁一动。哎,这老爷子不是在故意整他吧?她偷眼瞄了瞄陆策,心想真是有其孙必有其爷。不过她虽然有点可怜沈梦安,却不便开口替他解围,想想他从前替自己制造的那些麻烦,也只当他“还债”了……
就在沈梦安带着一脸“壮士一去不回返”的悲壮神情,打算把麻辣肚丝再次夹到嘴里的时候,总算陆凤林瞧不下去,替他解围道:“梦安啊,你打算在我这里住多久啊?”
沈梦安暗道一声侥幸,搁下筷子,抹抹鼻尖上被辣出的汗道:“我……我也说不准,世伯若是觉得我住在这里不便……”陆凤林摆摆手,打断他道:“我巴不得你来长住呢,只是你爹那头要是问起,我总要有话回他,要不他还当我扣着他儿子不放呢。”
“世伯。”沈梦安闻言急道:“您别告诉我爹我住在这里。”
陆凤林瞥了一眼陆策,摇着头笑道:“你们这些孩子,总是不让父母省心,要知道父母可都是为了你们好,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没什么解不开的。”
“行了行了,吃饭的时候教训孩子做什么?”陆沉舟不悦的发了话,打断了陆凤林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又笑眯眯向着沈梦安道:“听说公主和圣上闹翻了?这次究竟又是为了什么?说来听听,好解个闷。”
这老太爷一定是闲疯了,也太八卦了!不过温柔也好奇沈梦安为何突然跑到陆家来住,说是要躲公主,但公主总这样纠缠着他,皇帝老头心里若是没有什么打算,打死她都不信!因此也十分好奇的望住了沈梦安,等着他说。
沈梦安瞧见温柔想听的意思,也就顾不得卖什么关子了,当下将安宁公主私入天牢被圣上得知,父女俩又一言不合吵翻的事娓娓道来,最后苦笑道:“我爹说圣上近来身体不好,忙着吃药调养,恐怕一时没空管教公主,就让她在我们家住上一阵,等圣上气消了再回宫也好。可是我……”他尴尬的笑了笑:“我受不了公主那脾气,就出来躲躲。”
陆凤林听完他的话摇头道:“我听内庭总管詹大人说公主刚离宫圣上就忙着让人将她带回去,可是被贵妃娘娘给拦下了,劝圣上说公主在宫里闲着也是闹腾,横竖她也快出嫁了,将来也没机会再胡闹,就让她出去转转,散个心也好,有暗卫护着,出不了差错。再者说,她不在宫里,圣上也眼不见为净,免得生气了。”
“公主要嫁人了?”这个消息倒是沈梦安不知道的,他以手加额,庆幸万分道:“好!好得很!老天也总算开眼了!”说着,他兴奋的连灌了三杯酒,又满心喜悦的斟满了酒杯去敬陆沉舟。
陆凤林望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这消息陆策也不知道,意外的同时也觉轻松,但瞧见他爹脸上神色,忽然悟到了什么,瞧了一眼兴兴头头的沈梦安,些微露出点不忍地神色,欲言又止。
陆策和温柔在席,又有沈梦安的喧闹助兴,总算消了往日与陆凤林两人对作着吃饭的沉闷,陆沉舟这一顿饭吃得算是十分尽兴,还喝了个醺醺微醉。待到席终,陆策正想送温柔回梧桐轩,两人安静说会话时,他忽然开口道:“策儿,你先送沈梦安回去歇息,柔儿陪老夫说两句话。”
“爷爷你——”陆策可没忘了老头白日里说过的话,多少有些不满他成天拉着温柔说话解闷的霸道。
“老夫怎么了?叫你去就去。”陆沉舟站起来笑眯眯的冲着他挥挥手,又向温柔道:“柔儿啊,你随老夫来。”
“恩。”温柔应得一声,向陆凤林和沈梦安告个辞,又看着陆策笑了笑,抽身随着陆沉舟走到外头去了。
其时明月当空,清辉遍地。
陆沉舟沉默着只顾踱着步慢慢地走在前头,温柔方才也喝了几杯酒,此刻跟在陆沉舟身后,走在园内被风一吹,酒有些上头,晕晕乎乎的,仿佛再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没发现不说话,这样静静地走路有什么不对劲,只觉得月亮很圆,园子里泥土和青草的香气也很清新,走路的时候好似踩在了棉花堆上,轻飘飘的都感觉不到自身的重量了,心情顿时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直到能远远望见听涛轩了,陆沉舟才停下了脚步,拿手轻拍拍身边的树干叹了口气道:“柔儿啊,有一件事老夫早就想问你了,你可别瞒着老夫,照实说。”
温柔闻言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道:“爷爷你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欺瞒您老人家。”
陆沉舟点了点头,背手负立,仰面望了一会儿明月道:“你和绮儿一样,都是从那个地方来的吧?”
一言方出,温柔的身子就跟着震动了一下,一时间好似连浑身的酒劲都散去了,鼻尖上除了细细的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她不明白陆沉舟怎么会没头没脑的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而这句话,当真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她茫然地望了望陆沉舟那正正经经,带着点期盼的脸,喃喃低语道:“爷爷,你的话我不太明白……”
第二百三十章神秘来历
陆沉舟摸着胡子轻轻笑了,他这个样子,瞧上去倒与陆策相似了两分,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温柔加倍无措,掠了掠鬓角低声道:“爷爷,您别笑,我是真的不太明白。”
“我知道。”陆沉舟点点头,沉吟道:“绮儿曾说,她来的那个地方人能像鸟儿一般在天上飞,地上跑的马儿也全不用吃草,他们喝油。还有一种小匣子,拿手一按,里面就有许多人在说话唱戏……”说到这里,他摇头笑了笑道:“听起来神气得很,是不是?”
温柔眨眼,愣神,再眨眼,总算确信他当真知道罗绮的身份,点头的同时,不禁讶然道:“这……这些事……她怎么全说了……”
陆沉舟叹气道:“绮儿不惯瞒老夫,心里想什么趣事,随口就说了。老夫原先还当她是奇思乱想,可是说的多了,老夫心里难免纳罕,再三追问,她瞒不下去,才托盘而出。至于你弄的那些个番椒、六月柿什么的,绮儿也曾提起过,但老夫总觉着没这么巧,能遇到一个来历与她相同的人,就没问,及至今日你念书时神情不对,老夫才瞧出几分端倪,问你一问。”
温柔松了一口气,隐在心里数年的事,能有个人说说,她也觉得轻松,求助道:“爷爷,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着了,我的确也是从那地方来的。今日瞧见那些书,都是我小时候读过的,我真是觉得意外,没想到……唉,我眼下正犯愁,要不要将这事告诉陆策……”
“这倒是个为难的事。”陆沉舟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依老夫看,若是不能说,就别说罢!”
“是怕陆策不能接受吗?”温柔没想到陆沉舟会选择让她隐瞒。
“不是老夫夸口,策儿这个孩子随老夫,打小稳重,从不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他即便知道了,也不至于惊慌失措。只是……”陆沉舟摸着胡子,犹豫不语。
陆策稳重,温柔一向是知道的,可是陆沉舟稳重吗?似乎大概好像是,然而未必不见得……温柔小小的腹诽了一下,还是催道:“只是什么?爷爷,您快说吧!”
陆沉舟仰面望天,半晌方才长叹一声,郁郁道:“有时候知道得多了,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绮儿当年也是这么劝老夫的,只是老夫听不进去,一个劲的追问她,非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结果……”他顿了顿苦笑道:“事情是弄明白了,但成天提心吊胆的滋味不少受啊!”
“提心吊胆?”温柔那纳闷不解。
“担心她会突然消失不见,又回到她来的那个地方去了。”陆沉舟呵呵笑道:“说句为老不尊的话,有段时间老夫每日清早醒来不敢睁眼,生怕看见一个与绮儿长得完全一样,但性情习惯全然不同的女子躺在老夫身边,每每总要先闭着眼问她几个私密的问题,她答得出来,老夫这才敢安心睁眼……”
陆沉舟说着,转眼看温柔道:“你知道绮儿去世的那一刻,老夫说的是什么吗?”
温柔默然摇头。
“老夫说,‘你要是回去了,就把我也带上吧!’”陆沉舟微微笑道:“那段日子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想着她究竟是被阎王请去喝茶了,还是回去过她原来的日子了,连个准信都不给,让老夫死的时候,上哪去找她啊?”
这样的日子,的确是一种煎熬。温柔听得心里发酸,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若要说些什么来劝劝老爷子,又觉得在这样至情至深的爱情面前,任何言语都太过软弱无用,她只能沉默着,伸手去拉拉陆沉舟的衣裳,示意他不要太过伤感难过。
陆沉舟定定的望着她道:“现下你来了,倒是帮老夫参详参详,你说她究竟是不是回去了?”
温柔摇摇头道:“她必定也是这样惦念着您,哪里舍得回去?只等着您百年之后再重逢呢!”
“此话当真?”陆沉舟的目光含喜,在月光下透出欣喜的笑意。
“自然是真的。”温柔说这话的时候,是真心这么想的,罗绮若真是在天有灵,又怎舍得丢下陆沉舟一人独自凄惶呢?
“好!好啊!”陆沉舟轻拍拍树干,开怀大笑道:“若当真如你所说,老夫也就心满意足,再无遗憾了!”
温柔点点头道:“爷爷放心,我的来历,暂时就不告诉陆策了,我也不忍心让他……”她对着长辈吐露着心事,多少有点尴尬,顿住话头只一笑道:“横竖我在那世上,再没有亲人了,从今往后,就在这里安心过日子了。”
“你这想法对得很!走,上老夫那里喝杯茶,回头,让丫鬟送你回去。”陆沉舟此刻兴致颇高,边往听涛轩走边问道:“那个一按机关,就会亮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老夫记性不好,忘了……”
“爷爷,是电灯吧?”温柔轻笑。
“不对不对。”陆沉舟摇头道:“是用来照路的,比灯笼好使!”
“电筒?”温柔语带询问。
“对拉!”陆沉舟一拍掌道:“就是这个!妻儿说过……”
两人说这话渐渐远去,园中又恢复了静寂。天上的月亮轻轻扯过一朵云,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月华顿敛。
不远处,树后转出一个人来,望着陆沉舟和温柔远去的方向无声默立。
半晌后一阵风过,轻轻拂散了云朵,清淡的月晖洒射下来,照亮那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隐约的,有喊声渐近——
“陆兄,陆兄——”
陆策身子轻轻动了一下,转过身淡淡道:“我在这里。”
沈梦安满头大汗的循声寻了过来,抱怨道:“你这也算待客之道?我只是解个手,你就跑没影了!”
陆策淡淡一笑道:“你又不是头一回来,还真要我带路不成?”
沈梦安不满的咕哝道:“你家不比我家小,天这么黑,我绕了两步就走迷了,满园里连问个路的人都找不见,不找你找谁?”
陆策身手拍拍他的肩道:“行了,别抱怨了,我送你回去。”
“不行!”沈梦安一梗脖子道:“我要去梧桐轩吃茶!”
“别过分啊!”陆策语带警告。
“温柔是我先遇见的!凭什么嫁你!”沈梦安极不服气,憋了许久的火都出来了。
陆策微微笑道:“谁说是你先遇到的?”早在温柔初来京都,在大街上摆摊时,他就认得了。也许,这就是不容错失的缘分!
“难道是你先遇见的?说什么瞎话!”沈梦安乘其不备,一拳照着陆策的小腹打去。
陆策瞧都不瞧他一眼,挥手拦开,顺便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别过分!温柔是我的人!你今后离她远点!”
“我不服!”沈梦安郁闷之极。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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