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当即叫她打的身子一歪,耳中轰鸣,立时就要跳将起来同她撕掳,却晕头转向的有些站不稳,没找到准头,廷琦见了,忙从地上爬起来扶了母亲一把,就要往廷碧身上扑。
大太太见乱了套,赶忙扶了椅背站起来道:“还不快摁住她!”
几个丫头方才没护住姑娘,此时听见大太太吩咐再不敢不卖力,忙都抢步上前,仗着人多一扑,将孙姨娘和三姑娘一起摁住。
孙姨娘眼看就要任人宰割,想着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便忙放开嗓子干嚎,道:“二爷呀,你看看吧,她们一伙儿欺负我和琦儿两个……”
姚氏在旁边看了半晌,因有大嫂在上主持局面,便一直不曾说话,此时见闹的开了锅,才扬声把廷瑶叫了过来,道:“你是好孩子,姊妹们吵架,就你在一旁没伸手,不像她们没有规矩。你给三婶讲讲,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说起廷瑶和哪个姊妹最不对付,那必然是廷琦无疑了,她两个比肩,又都是妾生的,从母亲那里传下来世敌,哪个月不因为针头线脑的事争吵两回,此时听见问,看了眼摁在地上的廷琦,只觉得痛快极了,便伶伶俐俐的答应一声,不光绘声绘色还另加三分染料的将方才屋里廷琦是怎么动的手,如何抓伤廷碧,又是怎样将几人打倒在地的讲了一遍。
她这边说,廷琦就在底下叫嚣着要撕她的嘴,廷瑶安安生生的讲完,才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站定了委屈道:“三婶,我不敢说了,三姐姐的指甲好厉害呢。”
姚氏已经听完,安抚廷瑶道:“好孩子不用怕,有你大伯母呢。”
大太太也已听完廷瑶的话,此时笑看了一眼安静下来的孙姨娘,又问廷琦道:“廷瑶没动手,也不是我的闺女,总不会冤枉了你,这回罚你可服气?”
廷琦怎会服气,立刻接口道:“廷玥也没伸手,再问问她才知道。”孙姨娘听了也连声说对。
大太太此时有了二房廷瑶的证词,来龙去脉已经坐实,不怕二弟多想,哪里还肯再听她废话,只道:“廷琦逞性撒泼,全没个规矩,你们太太没的早,少不得我多操些心,替她管教管教了。”说着便吩咐了抽她的手板。
下头人答应一声抓手的抓手,摁着的摁着,那板子便劈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廷琦不肯就范,一面哭叫一边攥了手往回缩,那举板子的知道自家姑娘吃了亏,太太动了真气,也不留力,也不停手,她握住掌心便直接敲在骨头上,廷琦疼的刺骨剜心,又挣不开,末了倒把手心送出去叫人打。
孙姨娘听女儿哭叫的凄楚,下死力强挣出来,一把夺过戒尺护住廷琦,劈头盖脸的四处挥舞,不叫人靠前,口中还叫着:“不叫我们活,谁都别活。”
正闹得凶,忽听张家二老爷张杰怒喝了一声:“放肆。”
孙姨娘闻言手里的戒尺啪的掉到地上,自己也委顿下去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二爷,你可来了,她们要治死琦儿呢……”
一屋子女眷见二老爷来了忙忙行礼,只大太太端坐着看了眼二弟,叫丫头搬把椅子放在上首。
张杰也不坐,看了一眼委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廷琦母女,走到大嫂跟前道:“不知她们怎么冲撞了大嫂,我这就带她们回去教训。”
大太太见二弟一进门就明目张胆的护着孙姨娘,叹了口气,叫过廷碧,道:“去,把脸上的伤给你爹看看。”
廷碧抽泣着走到父亲跟前,张杰一看她半边脸上红了几道,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廷碧只噙着一泡眼泪眼巴巴的看着父亲,一句话不说。
张杰见此已明白个大概,又问道:“请了大夫没有?”
廷碧听了这句话,眼里含着的泪就再忍不住,骨碌碌掉下一串来。
大太太见了忙将廷碧叫到身边,抽了帕子给她擦拭,口中道:“别哭,有你爹给你做主呢,这脸面上的伤可不能叫脏东西泡了,只怕要落疤。”又抬起头对二弟道:“才上了药,等会儿二弟悄悄的把保和堂的赵大夫请来看看吧。”
张杰答应着,大太太这才看了一眼廷琦和孙姨娘,见她两个伏在地上,都是一脸的委屈哀怨,不由心里冷笑,扬声叫了廷瑶过来,道:“四丫头,你爹问廷碧脸上的伤时怎么弄的,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吧。”
廷瑶只盼廷琦越倒霉越好,巴不得再捅她一刀,只是对着父亲有些畏惧,不敢再多润色,平铺直叙的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还把廷碧方才甩了孙姨娘一耳光的话也加了上。
张杰听来听去都是他二房的几个姑娘不安生,还带累了大哥和三弟家的丫头,越听脸上就越是挂不住,等廷瑶讲完,已经黑的锅底似的了。
孙姨娘伏在地上一直偷眼看张杰神色,一见老爷变了颜色,忙不住叩头道:“老爷,大太太打也打过了,琦儿这就要出阁,还请老爷看在妾身的份上饶她一回。”说着嘤嘤的哭了起来。
廷琦见状也忙跪在原地,哽咽道:“女儿并不是有意,大伯母也已经教训过了,爹爹饶我一回吧。”说着将手伸出去给父亲看。
张杰心中气恼,但见她母女两个跪在地上哭得幽幽咽咽,孙姨娘半边脸肿了起来,廷琦手心手背也打的通红,不禁又有些心疼,这孙姨娘从年少起就在他房里服侍,与他情分实在不一般,廷琦又是过了正月就要出门子的,左右权衡,叹了口气,回身对大嫂道:“孩子没规矩,连两个侄女都带累了,大嫂教训的对,回去我也不能轻饶了她。”又斥责孙姨娘道:“看你教的好闺女,还不把琦儿带回去,关回房里思过。”
孙姨娘听老爷这样说,抹了把泪爬将起来,一把扯过廷琦,道:“妾身这就带她回去。”说着两人一阵风似地就下了楼。
廷碧本以为自己伤的这样,父亲无论如何也要教训廷琦两句,却不想竟是这样轻轻放过,目瞪口呆的看着廷琦跟着孙姨娘溜走了,便把目光转到自己父亲身上。
张杰放走廷琦母女,又想教训廷碧挑起事端、出手伤人,刚转过头要说她两句,就见廷碧一双眼睛看着自己,里面全是恨意,恍然有些似曾相识,冷不丁的就叫她刺了一下,张杰顿时大为光火,就要发怒。
却听大嫂轻飘飘道:“二弟,孩子们都懂事了,做父母的心可不能偏成这样呀。”张杰听见长嫂说话不敢反驳,只憋着气坐下。
却又听见楼下吵嚷,原来是姚氏安排了胡二家的在楼下看门,不肯放她两个出去。廷玥此时左看看,右看看,见人人都不出声,就偷偷往后退了几步,一闪身跑了下去。
她刚出去,一旁服侍的丫头就慌慌张张的回大太太道:“七姑娘把姑娘们的年例都戴走了。”
大太太听说,才想起进门时她那一头的钗,看了一眼小叔,对丫头道:“那是给姑娘们预备过年戴的,可别叫七姑娘玩丢了,你去追回来吧。”
那丫头答应一声忙跑出去,半天,用衣襟兜了一下子金钗和镯子回来。廷碧本来一肚子酸苦委屈,此时看见这些赃物也嗤笑出声。
张杰听见一张脸胀的紫红,就要迁怒,碍着大嫂强忍着辞了出去。刘姨娘见了,也赶忙叫过廷瑶跟在后头一道走了。
大太太见二弟出去,满屋子看了一圈,沉声道:“扶你们姑娘回去歇歇吧,今儿的事谁也不许再提。”
等人都去了,大太太才对姚氏苦笑道:“你瞧瞧,这些事我管吧,又都是二房的家务,到底隔了一层,不管吧,闹的也忒不像样了。”
姚氏明白她的苦衷,因不曾分家,两房搅和在一起,不免生些闲气。
姚氏就道:“大嫂的为难,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是怎不想想办法,远着些?”
大太太听弟妹这样说,苦笑道:“我岂有不想的,只是你大哥那脾气你也知道……二弟身子不好,自小就是读书也怕累着,何况是料理产业。”
姚氏听了点点头,道:“长兄如父,只是苦了大嫂。”
妯娌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便从廷瑗房里出了来,姚氏带着廷珑自回房去。
因廷珑皮肤薄,又是磕在硬木上,此时再看,眉毛到额角已是淤青了一片,煞是吓人,姚氏心疼不已,叫人拿膏药来细细给她涂上,口中不住埋怨她不分轻重的往前凑。
廷珑见没破皮,不碰也不如何疼,便不以为意,宽慰母亲说几日就好。
姚氏皱着眉道:“平日里也就罢了,大过年的,亲戚们走动看见了,无事也要生非。”
廷珑闻言便对着镜子端详起来,看来看去,觉得剪个童花式的留海就遮住了,于是乎打散头发一顿比量,最后不顾异议,在母亲的惋惜声中自己操刀沿着眉下剪了道厚厚的门帘,还臭美兮兮的问母亲看不好看。
姚氏看了看,倒也不丑,只是显的小了些,笑道:“人家过年都长大一岁,你倒往回缩了。”
廷珑正美滋滋的端着镜子自我陶醉,听了这话立刻蔫了下来,因为有所期待——她其实很想长大
定亲
张杰怪罪廷琦和廷玥不给他长脸,让他失了面子,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回自己院里也不去理会孙姨娘,径自迈步去了刘姨娘屋里歇下。
刘姨娘这里张杰难得来上一回,直乐得亲自跑前跑后的侍奉着张杰宽衣洗漱,等吹了灯,便揉进张杰怀里。
张杰却没有这个兴致,又问她白日里的事。
刘姨娘正待把廷瑶的话再润上三分颜色,却想到老爷最恨她架桥拨火和孙姨娘争风,又恰好有事要请老爷成全,便转了念头,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们还算个人啊?”
张杰听这话里有话,一径追问不休。
刘姨娘却不是要给孙姨娘翻案,只道:“姑娘们打成一团,除了咱们廷瑶,人人都有错,大太太别个不提,单罚廷琦一个,还不是专拣我们这些软柿子捏?亏得廷瑶温顺乖巧不曾伸手,要是吃了亏还要再罚一遍呢。”
张杰听了这话再联系前后,便有些信了,默默寻思了半天。
刘姨娘见老爷不说话,知道他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了两分,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接着道:“好在三姑娘熬出了头,寻着那么一门好亲,出了阁,再不用看那边的脸色,只是苦了廷瑶,她两个不差几个月,亲事到现在还没有着落。”
张杰听了就安抚道:“不急,等廷琦出阁就给她相看。”
刘姨娘听了这话就一只手撑着床,半坐起来道:“还不急?再不急好瓜都让人摘走了,剩下个歪瓜裂枣的我们廷瑶才不要。”
张杰伸手将她揽回怀里,道:“我心里有数,你急什么。”
刘姨娘一听大感兴趣,一再追问,张杰便随口提了几个相熟人家的后生说给她听。
刘姨娘越听越急,全没有一个中意的,心眼乱转,慢慢把一只手伸到张杰中衣里抚着他前胸,柔声道:“老爷说的这些我都没见过,不知好歹,我可不能把闺女许给他们。倒是老爷觉得方家的少爷如何?我瞧他跟咱们廷瑶年纪相当,相貌也正是一对呢。”
张杰听了一笑,拍拍她到处乱钻的手,道:“方家,只怕不好说。”
刘姨娘一听这话,探起身嗔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廷瑶论长相出挑,家里哪个姑娘及的上?那么好的脾气,还识文断字的,天下哪里去找,虽是我生的,不照样是张家的小姐?难不成老爷也觉得自家姑娘矮人一头?”
张杰一贯的耳朵软,叫刘姨娘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便在心里过了过。
刘姨娘见他有些松动了,又靠上去,枕着在张杰身上,道:“过年老爷不是要上山去瞧方老爷子吗?到时候提上一提,咱们大老爷是他女婿,总有些情面吧。”
张杰有些犹豫,奈何刘姨娘挨挨蹭蹭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的吹着枕头风,柔声道:“我就廷瑶这一根独苗,她要是没个好归宿,我夜里都睡不着觉,还请老爷多想着妾身些。”
张杰叫她撩拨的不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刘姨娘且笑且推拒,到底叫张杰答应下来去跟方老爷子说。
张杰虽是叫刘姨娘钳制着答应下来,第二日再一思量却觉得果然是门好亲——两家世交,儿女年纪又相当,方家家大业大就以然一根独苗——越想越觉得不错,等到初一以然来家拜年,便格外留心起来,特意问他定亲了没有。
以然一经问起就红了脸,只憨笑不答。张杰见他腼腆至此,又问他有房里人了没有,几经追问,那孩子才摇了摇头,把张杰逗得哈哈大笑,不过见他少年人面皮薄,倒也喜欢。
初二日,张家这边惯例是去方家走动的,姚氏便一并收拾了跟着上山,准备去过方家便直接家去,廷珑也乐得赶快回家,又有些悄悄的盼着能见着以然。
到了白鹿山庄,张家三兄弟带着子侄去听涛院拜望方老爷子,廷珑跟廷瑗便随着母亲跟大太太一行去了后宅。
玉清闻讯迎了出来,接了众人在堂屋坐定,廷瑗跟廷珑两个上前拜年,双双得了一个玉色荷包,廷珑因那套镶金刚石的首饰,对玉清舅妈的大方深有印象,此时接过荷包,就笑眯了眼睛。
玉清似乎兴致也极好,拉她两个在身边坐下,其间不住的打量廷珑,末了,笑着问姚氏道:“廷珑过了年虚岁十四了吧?”
姚氏笑看着廷珑点头:“可不是嘛。”
玉清就笑道:“一下就看出大姑娘的样来了。”
姚氏笑看着玉清还不曾说话,就听大太太接口道:“小姑娘一过了十三四长的就快了,出阁也是一晃眼的事。”
姚氏听了笑道:“还没学规矩呢,这孩子又笨,又不及廷瑗肯吃苦,我真怕她学不下来。”
玉清听见就问廷瑗道:“学的怎样?可有进益?”
廷瑗见舅妈问,笑回道:“获益良多,只是装久了就要露馅。”她这话一说,除了大太太,人人都笑了起来。
玉清也笑着点点头,口中道:“能装一时,这规矩也不白学。”又笑看着廷珑道:“这学规矩都是因人而异,用得着哪样就学哪样,那崔大姑做过宫中的教引姑姑,要求自然高些,不过咱们一般人家,却不必那般苛刻,出门去不叫人挑出毛病就是了。”
玉清舅妈待人接物总是淡淡的,原先在方家读书日日见着,廷珑也不见她无事闲话,只当她性子清冷,如今忽然说这么些有人情味的话,倒叫她有些不习惯,只笑微微的答应了,想了想又道:“能跟宫里的教引姑姑学些本事也是福分。”
玉清听了这话竟伸出手来替她整了整衣褶,夸道:“真是懂事的孩子。”
廷珑此时已经有些找不着北了,忙看向母亲,见母亲眼里带笑,才放下心来享受这个待遇。
晌午,玉清在内宅招待众人用过饭,就有下人来回报说听涛院老爷子那边也已经撤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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