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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 完结版第1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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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完结版作者:肉书屋

长清宫词完结版第1部分阅读

《长清宫词》

作品相关说明。

靡宝:

正文第一章

母亲安详地躺着。

王府里的大夫只拨了拨她的眼睛,就已经开始摇头。我站在一边,看到母亲仿佛睡着了一样,艳红色的裙子铺开,罩着一层白纱,母亲的脸在纱下仿佛带着笑。她的一只手戴着翡翠镯子,那是她的嫁妆,另一只手边倒了一只空杯子。整个场景看上去颇有种魔教殉道的意味在里面。

我知道她是喝了那杯子里的东西才死的。而且她走得很匆忙,甚至没有来得及对我和弟弟说什么。我跪着她身旁,想要握她的手,大夫迅速一巴掌把我的手拨开。

“有毒!”

怎样的毒药?即使只是沾了一下便可以要了人的命?

而母亲最终选择的这样的死法。

旁边还放有三尺白绫,一柄短刀,她求的是速死。

父亲接到消息赶来了,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哽咽。

“倩宜!”他呼唤母亲的闺名。可母亲是永远不可能如往常一样微笑着回应了,她已死,冰冷地躺在地上。如她所愿,永远地远离了各种纷争,各种困扰。闭眼盖棺时,彻头彻尾重新做人。

或许她已不愿在再为人。

弟弟睿跟在父亲身后冲了进来,我一把将他拉住,“不可以过去,有毒。”

他死死搂着我,哭起来。

大家都在哭。父亲,弟弟,伺候母亲的使女。我茫然地站着,麻木不仁。

睿在我怀里发抖。我深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芳香,衬着哭泣声,成了一种诡异妖娆的气息,令人心神不宁。案上一杯茶还腾着热气,前一刻,母亲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个陌生的来客,对我说:“你先出去,娘和故人谈一谈。”

现在她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边倒着一个漂亮的镶有玉石的杯子。

我是看着她倒下的。身体优雅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羽毛般轻轻飘落。她倒在地上并没有立刻死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张着嘴仿佛在说什么。

我始终是没听到。我立刻冲进屋里,使女尖叫了起来,顿时,人声,脚步声,纷至沓来,嘈杂不堪,令人头昏脑胀。

那个陌生人目无旁人地离去。

父亲的手发着抖,却始终不能抚上母亲的脸。毒已经在母亲的脸上呈现了出来,曾经雪白晶莹的肌肤逐渐变成青色。我立刻将弟弟带出了房间。

睿的手把我搂得很紧,我几乎快要窒息。但我没有推开他。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哭泣,从此以后他必须迅速长大。他才七岁,这么一点大,别的孩子还在亲人的怀里撒娇,他却不得不告别童年了。

这一刻我是恨母亲的。她为什么走得那么早,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把睿抱紧,不住吻他。我可怜的弟弟。

而后我迅速原谅母亲了。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他自己想走的路。她是我们的母亲,但母亲也是人,不是她做了我们的母亲已经其他一切特征都会模糊淡化的。而且我相信如果有选择,她定会坚持活下去!

可我始终悲伤,死的人是我们的母亲,对子女倍加爱护的母亲。她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而死的。油枯灯灭。

门外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人,母亲房里的下人都聚集在外,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都到这里来了。他们的脸上带着惊恐,他们在心里说着:安王要完了!要抄家了!

无声的,但我听得到。他们在回避着我的目光。

我喊:“康伯!”

老管家立刻跑来我身后,“三姑娘。”

“敲云板,通知各房。还有,马上把那些喜庆的东西撤了。”

他匆匆下去,灰色的背影。

父亲还在痛苦地喊着母亲的名字,一声一声,哽咽,抽泣。一个三妻四妾的大男人居然哭成那样!像丢了玩偶的孩子。我觉得矫情,母亲在世的时候从没见他这么深情,他这是做给谁看?我?还是睿?还是那个逼死母亲的人?

清风冰凉,一如母亲。打了一个寒战。

我搂着睿,我们就此相依为命。我同胞的小弟弟,这个家里除父亲外同我血缘最近的人。我们一起成长一起受教,也一起感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空气中还弥漫着鞭炮的火石味,酒香隐隐飘动。这个是个喜庆的日子呢。他们刚给我定了亲,对方是韩家独子,一个陌生人。

我不畏惧陌生人,相信没有哪个陌生人能比刚才那个带给我更大的痛苦。

而且我还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是夜,月凉如水。

水榭纱帐翻飞。风过水面,荷香阵阵,丝竹悠扬,如泣如诉。

我走至父亲身后,他一直没有发现我,带着醉意拨着琴。我看他,呵!鬓边的头发已经白了。

是的,大家都不再年轻。

十六年前,母亲正是一个五品官的独生女儿,父亲则是得宠的七皇子。春来出游,杏花吹满头,又见少年足风流,母亲立刻下了决心,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时母亲是名副其实的贤内助,出谋划策,打点家务,任劳任怨,没有给父亲添半点烦恼。

父亲说:“倩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陈斐就此立誓,此生不再另娶他人。”

其实在母亲嫁进来之前,父亲已经有了一对双生子女,大我四岁,大哥名贺,姐姐名珏。他们的母亲王氏本是侍妾,母凭子贵,母亲进门后,喝了她奉的茶,终于熬出头,没有封妃,也算是个夫人。

母亲容了他们母子。她一直很理智很矜持。

新婚不过半年,先皇崩,太子未定。

朝中大致分两派,一派拥护皇长子毓,认为他长房嫡出,又是长子;一派则拥立四皇子昊,认为皇长子虽名正,可才不足,优柔寡断,喜色好声,而四皇子是先皇最宠爱的孙贵妃所出,文武双全,胸有谋略,果断英明,如继承皇位,必是一名名君。

吹得天花乱坠。

那是一段动荡的日子,人心惶惶度日如年。父亲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当然他是站在自己的哥哥一边。

不久,户部尚书李大人联合北方姚氏意图谋反的事传了出来,举国震惊。

皇长子忽然暴病而亡,死得再巧合不过。

李大人自尽前字字血泪,道:“天下人不知老臣冤枉,只知有明君圣人降世为王。j人当道,吾国堪忧啊!”

且不管究竟谁忠谁j,权利斗争中,本就是败者为寇胜者为王。公道自留给后世人,且尽生前有限杯,莫思身后无穷事。

哪个朝代权利更替没有一场血雨腥风?哪位皇权的确立不是建筑在无数冤屈的亡魂之上?

若怨,就怨自己生不逢时,怨自己不够狠辣,再不济。就怨命吧。命运之于人,就如同手之于泥,想捏成什么形状,就成什么形状。

不是不无奈的。

我无法从长辈的口中打听到详细的故事,我一直在拼着碎片。那是一个属于父辈的,遥远复杂的年代。故事的主人翁们现在不是高高做在龙椅之上,就是躺在冰冷的床上任由亲人哭泣。

昊帝登基的那天,母亲临盆,深夜,我就呱呱落地了。

普天同庆时刻,皇家宗室又有新生孩儿,正同群臣饮酒的皇帝听到了这消息,龙颜大悦,认为这是吉兆,逐为我命名为“念”。取“念德怀仁,思恩记宗”之意。

我之前的一半时间几乎都是在皇宫的高阁兰殿中度过,或听书习琴,或和皇子公主承欢皇上太后膝下。那是段靡靡庸懒而单纯自在的日子。

纵有千娇百宠,也不抵形势逼人。

弟弟出生的前三个月,御前侍卫的舅舅忽然被人指责谋反,说他曾狸猫换太子,当年带人抄李大人府的时候,将当时抚养在李府的皇长子的独子陈显偷偷换了下来,托人送走了。

舅舅给抓进大牢,是夜就死在大牢里。说是畏罪自尽,父亲就是审他的人。

我那时已经有八岁,比现在的睿还大,自然清楚记得点点滴滴。

深夜,舅舅自尽的消息传来,母亲惊摔了玉盆,脸色青灰,手凉如冰。她先是倒了两杯茶,而后看着我,眼中有种种不舍,于是倒掉了其中一杯茶水。

就在她举杯欲尽的时候,父亲冲进了房间,打落了她手中的杯子。

母亲冷冷道:“你还要怎样?我哥哥已死。既然你认定家兄换了那个孩子,那我也是罪人的家属,自当以死谢罪!只是我有一事要问清楚,一个十二岁大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掉的包?”

父亲一字未发,我仰头看他,他的手在发抖。母亲自那夜开始半隐居,直到去世。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

夜已深。父亲早就停了琴,喝醉倒在案上。我去扶他,听到他在喃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必定是在幻觉中看到了母亲,依旧风华绝世,面若芙蓉体若柳,回眸一笑百媚生。

我说:“爹,回房吧,这里露水重。”

他恍惚着抬头,说:“倩宜,你回来啦?”

“是。是。”我应和着,他现在一脑子糨糊,我不和他争。

“其实……其实……我也是不甘愿的啊……”

“……是……”

“你明白?”

我叹口气,“明白。”

“你明白什么?”父亲突然问。

他神智已经不清,把我误认为母亲不算,还满口胡话逻辑不通。

我苦笑着,说:“念儿都明白。您不想娘走。”

父亲却突然扑了上来,把我按倒在地上,双手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地,死命地掐我,要将我置于死地。

“你恨我!你到死都要毁了我!别人都不知道,都以为我负了你。你好狠!”他发狂地叫着,酒气喷了上来。

我拼命地挣扎,可是怎么也推不开他。他掐住我脖子的手越来越紧,空气越来越少,他是真的想掐死我了事,死了干净了就一了百了了。我于是也放弃了挣扎,觉得没意思,该怎么就怎么,反正强求不了。

只觉得意识开始涣散,无法出声。天空中月影晃动,母亲俯身看我,嘴角还是那抹神秘的微笑。

她这么快就来接我了。

突然,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响起,父亲手上劲一松,倒在了一边。我大口喘着气,看到睿呆呆地站在一旁,脸色煞白。

我立刻坐起来,他扑进了我的怀里。

“没事。”我安慰他,“爹只是喝醉了,他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瑟瑟发抖,却没有哭。他说:“姐姐,你先忍着。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我紧紧抱着他,有他这句话已足够。他在我手上塞了两颗糖,说:“姐姐,你过生呢!”

呵!是的,今天是我的生日,十五岁。定了亲事,母亲去世。

父亲给下人扶走了,他迷糊着没有再说什么,当然也不知道他自己说了什么。

我回到水榭,坐在琴边,环视这个精巧别致的庭院。地上有瓷渣,折射灯光,亮晶晶的,像谁落的眼泪。

母亲已死了。死在这个家里,这个深深的庭院里。她时间不够,没有跳出去,就给拖下了地狱。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已经看到了盛开在彼岸的火红的花朵。

我轻拨琴弦,音色如水泻下,正是那曲母亲喜爱的《长清调》。

烟笼寒水月笼沙,惟独佳人无觅处。

我的手摸到了什么,那是睿送我的生日礼物,两颗糖。我剥了一颗含在嘴里,酸甜的味道散开。

母亲喜欢的荷花开了,香气弥漫于院子每一个角落。这是她留下的记念,她要我们永远都生活在她的温柔芳香里。

天已经开始亮了。我站起来,去叫睿起床梳洗。这以前是母亲的事,但她已经不在了,我得代替她维持这个家的正常。

使女拉起了帐子,我去推开窗。今天天气明媚,空气很好。

“娘……”睿自床上坐起来。

我对他说:“晚上睡得好吗?”

“姐……”他看清楚了。

我点头,“是我。今天要发丧,我会很忙。”

他耷拉着脑袋,沮丧地不说话。我过去搂着他,“我们必须学会麻木和遗忘,就从娘开始!”

母亲死了,可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以后的一切,都要我们自己来面对。

我无知无觉地站在荷池边,只觉得母亲就像琥珀里的生命,明明已经消逝,却仿佛还活着。

奠堂上,满眼白色。

二娘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祭祀看着即将要给送上祭台的羔羊。

她问我:“念儿,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你看起来一夜没睡。”

我还没回答,就见一个雪白的小影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扑到我腿上。我低头一看,正是五娘的儿子小靖儿。

2岁大的孩子,也穿着孝衣,粉嫩的小脸红彤彤的,见到我看他,立刻裂开嘴笑了,嚷嚷道:“念姐姐!”

看他短短胖胖,天真无邪的样子,我不由想起了睿小时候。

睿自幼就是个精致的人儿,产婆一接过孩子就大声夸奖:“我接生过那么多孩子,就数这个小王爷最标致,将来绝对是位翩翩佳公子。”

我探头,躺在小床上的宝宝粉粉一团,润玉肌肤,目如灿星,着实漂亮。

母亲在一旁笑,“念儿,弟弟可漂亮?”

“漂亮!”我直点头。

“你做了姐姐,可要照顾好弟弟。念儿和弟弟是娘的一对宝贝花。”

我伸出手指,睿儿就立刻紧紧抓住,我咯咯直笑,问:“娘,弟弟叫什么?”

母亲收了笑容,幽幽道:“你父亲……还并未给他起名字……”

一阵喧哗,我茫然抬头。是皇宫中派人来吊丧了。

一位风度儒雅的俊美公子款步而致。星目环视一周,落在我身上。

“念儿,”他对我轻声道,“节哀顺便。”

不节哀,又能怎样?人人说一样的话,到最后都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客套。

即使我只用一滴眼泪就能换回母亲,也不会哭泣。对于母亲,活着既是受罪,何必苟且偷生?失落过后是欣慰,我虽会苦,她却已经得到解脱。

我低着头浅笑。

太子陈弘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离席随他去到角落。他低声说:“下个月,本宫就要前往南方边界了。”

我疑惑。多年来,南方蛮族一直滋扰我国边界,小则偷鸡摸狗,大则烧杀掳掠,很是一块顽疾。此次太子亲自出马,必是事态已经发展地相当恶劣了。

陈弘表情严肃,说道:“你定不知道,对方的宵阳王已经派了使者进京,上书求亲。父王有意化干戈为玉帛,打算许给宵阳王一个王妃。”

我抬起了头。和亲?

陈弘继续说道:“大前天父王就问起你,问你今年多大了?许人没有。我谎报说十二王叔提起过,仿佛有安排。念儿,你可要有准备。”

我反而笑了起来。准备?准备什么?绣好鸳鸯待嫁,还是找机会寻死觅活?

“念儿,你可还好?”弘见我不声不响,担心道。

我袖子里拽紧了手,咬着牙道:“多谢弘哥哥操心,陈念心里自有打算。”

我不想再多说。

我搂着睿跪在母亲棺前,他热乎乎的脑袋靠着我的肩膀,软且暖的小手反抓着我冰凉的手。母亲若可以看到这幕,定会走得安心。我们姐弟虽弱,却会团结,况且,我是会不顾一切守护睿儿长大的。

不会离去,更不会死!

我们在母亲灵前依偎了良久,直到有人来叫我们去吃饭。

来的人是我的四妹,陈婉。她是二娘所出,小我半岁,长得俏丽动人,性格活泼,深得父亲欢心,于是也有点目中无人,持娇恃傲。我是见过她欺负温婉的五娘,还和二姐为了一支珠花哭闹。

这烈性子,恐怕是得到二娘的真传。

只见她撅着樱桃小嘴,不耐烦道:“还跪着做什么?再跪人也活不过来了!”

睿儿立刻要上前,给我硬拉住。

我忽然想起一则传言,说那宵阳王的母亲是个严厉且脾气暴躁的老太太,恐怕也只有陈婉这样的女子才可以和她一较高低。

于是暗自窃笑。

陈婉怕我笑,这一直让我很不理解。不过也好,这让她极少来找我们的麻烦。没了争执,也就不用看父亲是如何偏袒一方。

这次就是,我一笑,她就立刻转身走了开去。我看她背影,身段窈窕,比我看上去还大点。

餐桌上,众人本都默不作声地吃饭,忽然间,陈婉一声凄厉的尖叫,撞翻了椅子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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