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眼怪声怪气地说:“人说打翻了醋坛子的我没见过,但我倒是见过打翻了醋缸的……”
丽娘笑着接口道:“是醋海吧。”
钱眼又添油加醋地说:“你们说这事怪不怪?放别人身上,这么善妒小心儿的女子,谁受得了?可放在人家身上……”
丽娘接着:“是啊,要么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呢……”
钱眼:“甲之砒霜,乙之甘琼啊……”
哥哥轻咳了一下说:“妹妹因妒不理审言,倒是好事……”
我气恼:“你们有完没完?!什么因妒?!他干了坏事!”他们竟更笑得开心,我不理他们了,扭脸问爹:“那个来见马大人的人……”
爹说道:“我曾在哪里听过他的名字,应是与贾氏十分接近。”
我好奇道:“这本该就是贾功唯他们起的头,怎么他们自己的人来让马大人没干完就收了呢?”
爹不看我,半闭着眼睛说:“日前,我不过是,让他们那边的一个人,听到了我和皇上身边大太监的一句话。”
我好奇地问:“一句什么话?”
爹轻叹:“我让他不要向别人透露我的女儿曾单独见过皇上。”
我们几个人都大笑出了声,可爹只用鼻子轻出了下气。
后面的两天,我多少盼着谢审言来。有时觉得就原谅了他也没什么,以前我原谅我那位没有上万次,也有几百,说不定上千回了……可我是不是又没了原则?!他主动上公堂来为我开脱,也许,像钱眼哥哥他们说的,可以抵偿了当初的拒婚,表示他愿和我交往,可他与那些女子……
谁说学的专业不在人的性格上留下痕迹?我的一位朋友曾对我感慨,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原来温柔软弱的女友,学了四年法律后,成了一个说话咄咄逼人,行事果断的女律师,他最后和她分了手。我学了四年商科,虽然把该记得的东西大多还给了老师,但商中的精髓: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的宗旨都刻印在了我的行事之中,我是这么斤斤计较权衡利弊啊……
可我毕竟失了些冷静,我对大多事都是听了就忘,但那天在公堂上,谢审言的话甚至他的表情和语气,我都能清楚地回想起来,有时想着,会不自觉地微笑。杏花在旁边看着,就会忍不住轻轻笑。
那天,我们头一次对着说了那么多的话。我觉得他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过去那个不声不响的身影,变成了一个与我言来语去的人。我对这个新的人有些好奇,但也有戒意。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犯傻,可也许这才是正常的吧。
人都说一动了情,思考判断能力会大减,比不上动情前的一半,我觉得十分不准确,应该是比不上动情前的百分之一,和傻子没大区别。
每天的作息中,我老想着该怎么和他说话,如果我把他当个朋友,我就礼貌彬彬,温文尔雅中拒他千里之外。如果我又有了对他的心思,我就要刁钻刻薄,挖空心思气气他!这样如果我出够了气,如果他还能像以前那样容我,我也许就又想和他好了。或者把他气跑了,我就不用这么左右为难了。可一想到他受的那些苦,我就硬不起心来,大概也气不了他太多……
人计划的事,十有八九,不是那么回事。就像街上让人猜哪个碗下面有纸条的那个赌博。命运之手,来回滑动着三只或更多的碗,然后让我选出我的判断,结果我一选,大多是空的,耳听得命运之神快乐的笑声。万一哪次我选对了,就会发现碗下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是:哈哈。
第三天,人报说有谢公子的老仆人求见大公子有急事,我忙到前厅,见那堂上作证的老仆人正对着哥哥在说话:“……董公子,我家公子不管怎么说,必是为你府所伤,你今天一定要去说个明白!”
我走上前,老仆人一见我就面露悲愤,转头不语。哥哥看着我说:“马大人昨日拜见了谢御史,说要对他有个交代,他详细述说了那日公堂的情形,向谢御史呈上了堂上的口供和笔录。谢御史读了审言在公堂上自认甘愿受刑的言语,非常震怒,说审言之语,辱没谢家清誉,他让审言重新去公堂告董家虐待之过……”
我疑惑:“上一次谢御史不知道吗?”
那老仆人不看我,对着哥哥说:“当初官府前来求证,只问我家公子是否身有伤痕。我问老爷该当如何,老爷正思虑朝事,只说道我家小公子能活下来就属万幸,不像大公子,已经病死在为奴之处。公子身上如何,如实禀报就是了,不必烦他。我家公子回来后,一向回避仆从,不让人近前。我趁他洗浴时窥见他伤痕遍体,按实情回了官府。我对公子说我愿为他出头告冤,公子力阻不允。那日我瞒着公子上堂,公子事后十分不快。说来是我弄得公子亲自上堂为你府开脱,说下了那些言语!老爷如今不同过去,他说公子所受之刑,惨绝人寰,天理不容!公子还在大众之前认了自己甘愿之意,简直辱上加辱,羞上加羞!他定要讨还正义,澄清我家名声!我家公子昨日起就被罚长跪堂前,一日夜后依然不认是你府小姐对他施刑,更不愿出头告官。老爷说他鬼迷心窍,竟敢违背父意,如此逆子,该受惩戒。我临来时,老爷已命家法伺候,说公子既然愿意受打,那就往死里打他,看他是否会醒悟……”
我大惊道:“你家公子的脾气你该知道,越是这样强他,越不能让他低头……”
那老仆人扭头仇恨地看着我说:“小姐你倒清楚得很!”我当场张口结舌。
大哥忙道:“此时不是争辩之时,我马上前往谢府!”
我说道:“我也同去……”
大哥抬手说:“妹妹不可!你是未婚女子身分,怎能随意前往他家,况且谢御史现在正在火头上,你去只会火上浇油!”
我答说:“我扮成你的小厮前往,我一定得去见他!”
换了一身小厮的黑衣,只叫上了李伯,匆匆上车,跟着哥哥和那老仆人的车往谢府行去。一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手心一个劲儿出汗。
40家法
到了谢府门前,我们匆忙下车,与同时到达的另几个人撞在了一起。那伙人由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子领着,后面两个丫鬟,一个家人。那个领头的女子身着紫罗兰色的裙服,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发髻边戴了朵鲜红的绒花,脸上淡淡地施了脂粉,两眉几乎没有眉毛,只是用眉笔画出了两道弯弯的弧线,单眼皮的眼睛闪耀着些光,两片薄唇轻翘,带着礼仪上的微笑。我脑中划过意识,知道她是个媒婆,一时心绪黯淡。
大哥一抱拳说:“对不住,我们先行了!”说完抢步而前,那女子一笑说:“公子请行!”李伯跟在大哥后面忙说道:“多谢多谢!”老仆人领着我们几步进了大门,急问门边的仆人道:“公子怎么样了?”门旁的人说:“在祖先牌位前,老爷已经打了他快一个时辰了,他没开口……”老仆人一声哀叹,领着我们一路小跑,那伙人也快步跟在我们后面。
老仆人奔到一处大厅前已经气喘吁吁,他一步跨入门中,先失声叫了一声:“小公子!”就哭泣起来。大哥和我几乎同时挤进了门,只见谢审言面朝下卧在一条长凳上,他的头从长凳一端垂下,发乱及地,双手分别被绑在长凳的前腿上,双腿合并被绑在长凳上。一个近五十岁,头发和半尺胡须都已灰白的老者站在长凳里面,喘着粗气,颤抖的手里拿着一根寸宽的竹板。他有几分谢审言的特征,但脸色阴郁,两颊各一条深长的竖纹。看来这就是谢御史了。
那个老仆人已扑到了谢审言的头部,把他的脸捧起些,大声哭道:“老爷,少爷没气了!”那谢御史一愣,想去看看,又停了下来。大哥听言几步到了谢审言身边,单膝跪下,就给他解绑住了手的绳子。我站在大哥身后,开始发抖,看见老仆人手中谢审言的侧脸,苍白如雪,眼睛紧闭着,虚汗粘着他的乱发。
这时后面的人也进来了,见此情景,都纷纷吸冷气。
谢御史喝问大哥道:“你是何人?”大哥回道:“先救人!”大哥解开了谢审言的双手,又解了他腿上的绳子,把他轻轻翻身,从长凳上抱了下来。谢御史犹自口硬道:“我还没教训完这个孽障!”大哥一边给谢审言号脉,一边说:“不必了!再打他,他就死了!”他转头说:“李伯!快去车中拿我的医箱!”李伯应声转身出去。谢御史依然嘴硬:“死了又怎么样?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我低头看大哥怀中的谢审言,他咬着牙,好像不喘气了,嘴唇是紫灰色的。大哥号了脉,用手一次次掐谢审言的人中,谢审言没反应,老仆人哭声大了。一向温和的哥哥突然严厉地说道:“别哭!还有救!”大哥低头对着谢审言轻声道:“审言,醒醒……”李伯奔了进来,拿了大哥的医箱。大哥一手开了箱,摸出一根银针,斜刺上人中。又取一根针,手按取|岤,一下扎进了谢审言的头顶正中。再拿了一根针,用另一手抬了谢审言的一只手,用针一下地扎谢审言的一个个手指尖。我的手指蜷了起来。
谢审言的眼皮动了动。大哥一针刺进了谢审言面颊的一处|岤位,谢审言的牙关松了,微开了些唇,哥哥用手把谢审言的嘴掰开些,拔出银针又刺入了谢审言口中舌下的一个部位,接着从医箱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用嘴咬开了蜡封的木塞,将药液一下倒入谢审言嘴里,把谢审言头微向后仰,不让药流出,非常低声说:“快咽下去,欢语等着呢。”谢审言咽了药,哥哥从他口中把针拔了出来。屋中安静。
过了一会儿,谢审言微睁了眼。他面无表情,眼神无光,看着大哥。大哥轻声说:“审言,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这么接待我?”说着他转动抱着谢审言的肩膀的肘臂,让谢审言的脸对着站在他身后的我,谢审言看我一会儿,眼睛里渐渐有了些神儿,他慢慢地半合了一下眼睛。我松了口气,低着头,帽子盖了半个脸,半垂眼帘,不敢有表情。
大哥拔下了谢审言人中和头顶的银针放回了医箱,然后抱着谢审言,站起身,走到正跪坐在长凳一端的老仆人面前,又重单膝跪了,把谢审言侧着身子放在老仆人的怀里,让谢审言的脸看着我。
大哥站直了身体,回身走到一直阴着脸,手握着竹板的谢御史面前,隔着长凳一撩衣襟双膝跪下,对谢御史一拜说:“董家长子董玉清,前来领罪!”
我身后的女子咦一声向人低语道:“是董太傅的大公子,我还以为是个郎中。”哥哥今天原要去城中行医,他穿了件半旧的灰蓝色长衫,是个郎中的打扮。
原来阴沉不语的谢御史突然大怒:“你董家如此卑鄙!你还有脸来见我?!”
哥哥沉声道:“我妹妹曾对谢公子做下恶行,我身为兄长,难逃其咎!我今在此,替我妹妹前来,愿领任何责罚!”
谢御史道:“我为何要责惩于你?!你若真心领罪,就送你的妹妹前往官府定罪!”
哥哥说道:“谢大人明知我的妹妹已去官府认罪,但官府没有定她罪行。她今再去,也一样不会被责。可我知大人难恕谢公子所受苦难,我也愧疚难当!我愿以身相偿,任大人刑罚于我,我绝不抱怨!”他一向有些唯唯诺诺的语气,此时却是如此沉稳坚决。
谢审言急喘气,微弱地说:“玉清,不可如此……”
谢御史冷笑道:“打你有什么用?!是你那妹妹干下这样的恶行!此仇不报,我枉为人臣!”
哥哥一拜道:“我的妹妹是一介女流,向她寻仇,不能解谢公子所受之恨。我是家中独子,理当代偿罪过,如此才能对应谢公子的遭遇。”
谢御史对着哥哥骂道:“无耻!当初干下恶行,现在竟想以妇人之故推脱!她既然做了,就该被惩治!”
哥哥又一躬身:“怎么惩治她也无法改变谢公子所受之苦,况且现在她真心悔过,谢公子襟怀大方,宽恕了她。若蒙谢公子不弃,我家愿嫁我妹妹与谢公子为妻,让她悉心侍奉谢公子,用一生偿还她对谢公子的伤害……”我才微皱眉,一转眼,见谢审言看着我,眼中闪了泪点,我忙展了眉头,垂下眼睛,怕他多心。
谢御史骂道:“你家如此厚颜!那时求婚,我已然说过,我世代忠良清白之家,怎能与你家有亲?现如今她恶女之名众人皆知,你竟还有脸来说要让她嫁进我家家门?!她在我家当个洗厕的下人都不行!”我不敢皱眉了,可心中堵得很,这谢御史为人如此尖刻……
余光里见谢审言突然挣扎着要起身,那个老仆人帮着他,他半匍半跪地俯在地上,虚弱地说:“父亲,请不要,出言辱骂……小姐救了我的性命,我深恨,无以为报……我敬她……若她能容我相伴……我愿与她,结为夫妻……”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但我知道他已经是竭力而为。我悄抬眼看他,他的双臂颤抖撑着身体,头触在地上。我咬唇,他这是火上加油呀。
谢御史几步走过去,一扬手中竹板,老仆人喊道:“老爷!公子经不起了!”谢御史扔了竹板,一把揪住谢审言的衣领,把他拉起来,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谢审言苍白的脸上立时显出一片红印,他紧闭着眼睛,咬着牙,没出声。我知道谢御史表面是打谢审言,实际也是给哥哥看,哥哥此时千万别说话……可哥哥偏出声道:“大人!请不要……”谢御史听言,面目抽动,挥手接着要打,老仆人又喊了一声:“老爷!当初夫人求您好好看顾两位公子,现在大公子已去,小公子已经……”他抱着谢审言的后腰哭起来,谢御史放手一推,把谢审言掼到老仆人怀里。
谢御史刚直了身,瘫倒在老仆人怀中的谢审言睁了眼,嘴角一丝血迹,他盯着谢御史轻声说道:“我对那位小姐,已许终生,还请父亲应允,我愿,以死相求……”虽是无力,可字字清楚,唯恐谢御史听不见。我恨得咬牙:真是有找死的人!
果然,谢御史气急了,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竹板,劈头就往谢审言打去,谢审言身子没有动,只闭上了眼睛。我方要动作,哥哥已经起身,一跃而去,跪到谢审言身前替他挨了一下。竹板落在哥哥肩上,他哼了一声。李伯在我身后大声道:“请谢御史手下留情!我家公子自幼从没被我家老爷动过一根汗毛!”
谢御史停了竹板,略显尴尬,可口中说道:“方才还说可以身相偿,现在就搬出你家老爷来了!滚开!让我教训这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畜生!”
哥哥不回身说道:“我是郎中,刚刚救他醒转,不能让大人再打他,不然他性命堪忧!”哥哥一反平时随和无争的态度,声音虽然温和有礼,但针锋相对。
那谢御史气得乱颤着身体,指着谢审言骂道:“他这一日一夜不发一言,现在倒讲出这无耻之语!他有何面目苟活在世?!被人毒刑之后,不敢出首伸冤,还要与那残他身体之人成亲!难怪人们都说他下贱不堪!我谢家世代,为官,报效朝廷,为子,孝敬父母。今日出了他这么一个寡廉鲜耻之徒!家遭大变,兄长亡故之后,不思上进兴家,遵从父意,振奋我谢氏宗亲,反而自甘堕落,公开自认受刑,百般袒护那个恶女,羞辱谢氏声誉!这等无用败类,不如活活打死!免得日后做出更多丑行,不仅丢尽我家颜面,还让我死后愧对祖先!”
我听他的话,只觉得句句扎心,不禁替谢审言缩了双肩。
哥哥转身一拜答道:“谢公子并非如大人所说,他心存容让,不念旧恶,乃是君子之行。况且,我那妹妹改恶从新,为人十分体谅,两人情投意合。我父没有异议,大人为何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他还说?!别挑得谢御史打他一顿!
谢御史喝道:“你闭口!有人说我能官复原职就是因你家恶女垂涎我这孽障,你父故而从中斡旋!我为官清廉,忠心事主!怎能容此等污蔑成实!我宁可打死这逆子,也不能让他娶那恶女!”
哥哥叹息,慢慢回头对谢审言说:“审言,事已至此,不可强行。你暂放宽心,好好养伤,从长打算吧。”谢审言躺在老仆人怀中,毫无表情,闭着眼睛,气息几无,像死人一样。
哥哥回身又对着谢御史说道:“我行医多年,外称董清,稍有虚名。”老仆人点头说:“老爷,人称董清为当世良医,闻名远近。”哥哥接着说道:“大人,谢公子已多受苦难,身体虚弱,气血不济。我方才用珍稀良药保住了他的性命。大人若念父子之情,不可再体罚于他,让他好好卧床,调息将养,否则,怕我也无能为力了。”
谢御史哼了一声,扔了竹板,反身几步走回了厅中央。哥哥向谢御史跪行了两步,再拜了一下说:“大人如果还是心有怨愤,敬请加于我身。”
谢御史阴凉地说:“我哪里敢动你?!你身为太傅之子!你家恶女做了这等发指之事都能逍遥法外,你没有留下任何做坏事的证据,更没人能惩罚你。”他话语中是说哥哥也做了坏事,但没有把柄而已。我真想夺门而出。我一向认为,人有恶语,心中必怀恶意。平时我对口出恶言的人,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我现在已经对谢御史有了心理障碍,日后必然望风而逃……
哥哥说道:“我诚意赔罪,请大人明言,到底要如何,大人才能觉得报了仇,遂了心意?”
我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悄悄问道:“张嫂,这是为谁报仇?是为那谢公子报仇吗?那公子似不愿意呀。还是为了那大人报仇?可我听着,怎么倒像他受过人家的恩德?”声音甜美柔和,让人听着舒服。我听出了这话语中的相助之意,稍回头看了一眼。出声的人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身淡绿衣裙,十六七岁的样子,发帘遮了前额,弯眉下,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哥哥的后背,抿着嘴唇,面带微微的笑容。见我看她,她马上低了眼睛。我心中轻叹,已经知道了她不是丫鬟,原来的小姐也干过这种扮成丫鬟的事。
谢御史皱着眉说道:“何人敢大胆妄言?!”那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笑着说道:“谢大人,那是个丫鬟,她没见过这阵势,瞎说的,您别在意。”
谢御史看着她:“你是何人?”
那个女子的笑容丝毫没有动摇:“大人,我是张嫂。”
谢御史一摆手:“你上次为陈家前来保过媒,我告诉你过几日来听消息,你来得可是时候!告诉那家我允了亲事!”
谢审言猛地睁眼,没有底气地说:“父亲,不可……”
谢御史根本不回头,接着说道:“五日内下聘,三月之内迎娶!”
谢审言拼着抬头,说道:“父亲,我已不能……”
谢御史骂道:“住口!我意已定!你别又要找打!”我看向谢审言,他看了我一下,一闭眼,仰头不再动弹,大概昏了过去。
那个叫张嫂的有点迟疑地说:“老爷,我当初保媒时,不知道公子的身体如此孱弱,是不是该容公子康复,再议婚事……”
谢御史冷笑:“你既然到我府为陈家求了亲,我答应了,你倒要后悔了?有这么言而无信之家吗?我已允婚,他陈家难道还想把女子嫁给别人?”
张嫂忙陪笑说:“不是不是,可我也不能让陈家小姐嫁来就成了……大人,您知道我的意思,我也得替那位小姐担代不是?”
谢御史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女子一生,听天由命!”
张嫂又连笑着说:“是是是,大人,可公子的身体……”
谢御史说:“他死了,那小姐就不用嫁过来,他不死,陈家有何抱怨!”
张嫂干笑了一下。我侧脸又看,那个女孩子低了头。
谢御史看了一眼一直在一旁跪着的哥哥说:“你用不着这么假惺惺的!我那孽障不出头,你们就逃开了惩处!但善恶有时,你们早晚得报!”说完哼了一声,自己背了手,迈步出去了,没对屋里的人们说一句客气的话。
谢御史一离开,李伯马上上前,把哥哥扶了起来,口中说道:“大公子,方才可是疼痛?”哥哥叹息说:“那算什么,审言受了多少。”李伯恨道:“我告诉老爷……”哥哥打断说:“不可!我自己要去护住审言,谢御史并没有想打我。”说着,他向屋中的桌案走去,又言道:“我给审言开出方剂。”我怔怔地站在当地,看着谢审言惨白的脸,紧闭的眼睛,只觉得蝇飞满怀杂乱无绪。
张嫂忽然说道:“这位董公子心肠如此好,来,丫鬟,为董公子研墨。”我才意识到我为小厮,怎么没有给哥哥去研墨?忙转头,见那个原来说话的绿衣女
爱莫能弃第1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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