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方之航府上出来后,胤禟本来想先回客栈休息,明日再去见那刘巡抚的,不过胤誐却说既然来了杭州,干脆去西湖转转好了,胤禟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都说江南风光好,而杭州西湖,便是其中的翘楚,“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描绘的便是西湖之美,湖四周绿荫环抱,山色葱茏,画桥烟柳,云树笼纱,宛如人间仙境。他们来的正是好时节,六月盛夏,正是荷花怒放的时候,葱绿的荷叶,托出朵朵芙蓉,美不胜收。
胤禟一撩衣摆,随意地在堤岸上坐了下来,眯了眯眼,有些慵懒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胤誐见他这样,也过去坐到了他身边。
“胤誐,你还记不记得你上一次来杭州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胤誐想了想,“呵……,大概是最后一次随皇阿玛南巡的时候吧,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也是……”
胤誐看胤禟似乎有些伤感,眼睛一直望着前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忍不住就拉了拉他,“九哥,你在想什么?”
胤禟回头冲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没什么,只是想到些前尘往事而已。”
“前尘往事?”
“恩……,我在想,我们前世与人斗来斗去斗了一辈子,其实真的错过了很多东西吧,就连这样的美景也从来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欣赏过,未尝不是一种遗憾。”
“这辈子都补回来就是了,”胤誐安慰道,“老天爷给我们重活一世的机会,我们自然是不能辜负了。”
“是啊,这辈子有机会,当然是要好好把握的,”胤禟说着笑意终于爬上了眼睛,“等再过些年,我干脆远离京城那是非之地,来江南定居好了。”
“我和你一起!”胤誐脱口而出,后又觉得有些尴尬,赶紧补充道,“那个,九哥你可不能丢下我自己躲江南来享福了啊。”
“哈哈,当然不会,只要你舍得京城的荣华富贵。”胤禟笑着揉了揉胤誐脑袋。
“什么荣华富贵,”胤誐撇嘴,“我看是催命符还差不多,保不准哪天又丢了性命也说不定。”
“哪能啊,我们这辈子不争不抢,平平淡淡过日子,别人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唉,但愿吧……”
“好了,不说这个了,回去吧,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恩,”胤誐点头,先站了起身,“诶?”
“怎么了?”胤禟见他有些惊讶地望着对面的断桥,便开口问道。
“哦,没什么,”胤誐摇头,“大概是我看错了。”
其实他是看到刚刚断桥上有个姑娘走过去,一晃眼还以为是那个假格格小燕子,不过应该是看错了吧,那小燕子明明被流放到宁古塔去了不是。
“糟了,真的下雨了。”夏天的阵雨,总是说下就下,“那边有个茶铺,我们过去先躲躲雨吧,等雨停了再走。”
“好。”胤誐应着,两个人都跑了过去。
“两位公子,看着像是外地来的吧?”茶铺的老伯给他们上了一壶茶,便和他们闲聊起来。
“恩,我们是从京城来的。”胤禟随口答道,端起茶喝了一口,真不耐,纯正的西湖龙井,“老伯生意可好?”
“还凑活,够养家糊口了,”老伯说着笑了起来,“现在世道不大好,不过好在我们这有个好官,大家日子才能过得不错。”
“哦?老伯说的是?”
“就是刘青天刘大人啊,”老伯一脸崇敬,“刘大人可当真是爱民如子,对我们好得没话说,在他手里从来没有冤假错案不说,还经常开自家粮仓救济贫民,有这样一位好官可真是我们这百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吗?”胤誐有些惊讶,“你说的刘大人是浙江巡抚刘同启?”
“就是刘同启大人。”
老伯退下后,胤誐开口,“真没想到,这刘大人竟然是个大清官。”
“确实是,”胤禟想这跟他们的预计还真不大一样啊,“我们明日去看看便知了。”
“恩。”
第二日,因为是沐休,胤禟和胤誐便直接去了刘同启府上。
“奴才叩见四阿哥,八阿哥,不知两位阿哥驾临,有失远迎,请两位阿哥恕罪。”
“刘大人起来吧,我们是奉命出京办差,顺便来拜访大人的,大人不用客气。”
“谢四阿哥。”
胤禟打量着眼前的刘同启,四十出头,一身书卷气,颇为俊秀儒雅,对他们恭敬却不谄媚,再结合昨日茶铺老伯的话,这样的人会是诬陷栽赃他人之人吗?
胤禟和胤誐坐定,先是和刘大人随口闲聊了几句,之后胤禟不经意地开口,“刘大人在杭州有几年了?”
“回四阿哥的话,奴才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士,自从雍正八年中了进士之后就回杭州当差,一直到现在。”刘大人有些奇怪,这个四阿哥问这个要做什么?
“是吗?那正好,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杭州除了审核刑名,其实还有一事。皇阿玛一直操心江南这边总是不大太平,虽然这些年皇阿玛一直致力整顿,但蠢蠢欲动,心怀不轨之人还是多不胜数,成出不穷,皇阿玛很是忧心。我身为儿子的,自然是想着帮皇阿玛分忧,前些日子一直在翻查江南这些年的旧案卷,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所以想找大人问问。”
“不知四阿哥说的是……”
“江南这边这么多年来文字狱案虽然不少,不过大都也算是有证有据,证人证词证物样样不差,只是这杭州十四年前发生的一例案子却有些奇怪,没有证人证词不说,唯一的证物也只是一首拓抄下来字迹不甚清晰的诗,案子结的潦草,事发之后没多久人就处斩了,而刑部的案卷写着当时的知情人正是刘大人你,所以我才会想问问。”胤禟一边说着一边盯着看刘大人的反应,后又补上一句,“这事我和皇阿玛也提过了,皇阿玛也很重视,皇阿玛虽然憎恨有贼心之人,但是也是不希望看到有人被平白冤枉的,所以便让我来查查清楚。”
果然,这刘大人一听胤禟的话,眼里立即闪过了一丝错愕和惊慌,虽然很快就掩饰下来,但还是被胤禟和胤誐看进了眼里,俩人交换了个眼神,不动声色。
“四阿哥说的可是当年杭州知府方之航一案?”刘大人的声音波澜不惊。
“正是。”
“方之航与奴才是旧识,且当年同在杭州为官,有过一些交情,奴才也是偶然发现他的谋逆之心,那首诗是他酒后吐真言,念给奴才听的,当时还给奴才看过他的原稿,奴才一时震惊,趁着他醉酒把诗拓写下来,至于原稿,想必早就被他给毁了,兹事体大,奴才立马上报了刑部,案子是当时的刑部尚书来保大人亲审的,并无异议。”
“哦?刘大人和那方之航是旧识?”
“回四阿哥的话,奴才和方之航曾在同一书院念过书,确实很早就认识了。”
“那刘大人觉得方之航是个怎样的人?”
“方之航面上看起来忠厚老实,不苟言笑,办事一板一眼,有条不紊,只是奴才实在没想到,他会存着反逆思想。”
“是吗?”胤禟看刘大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也再问不出什么了,便决定起身告辞了,“那劳烦大人了,我们还有公事,便先回去了。”
“奴才恭送两位阿哥。”
“这刘同启看着也不像心术不正之人,难道真的是我们想错了?”胤誐和胤禟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交谈着。
“恩,不过我看他心思倒是挺沉的,老狐狸一个。”胤禟眯了眯眼,“回去还得好好查查他。”
胤禟和胤誐正说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没注意一下撞到胤誐腿上,跌坐在地大哭起来。
后面跟上来个丫鬟赶紧扶起她,一边给胤誐赔罪,一边有些焦急地哄着小姑娘,“小姐别哭了,雪吟小姐求求你别哭了,要不老爷要罚奴婢的。”
小姑娘听了她的劝总算是止住了哭泣,胤禟见状蹲了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胤禟,大声回道,“雪吟,我叫刘雪吟!”
雪吟……?
68、杭州行(二)
“那个小姑娘竟然也叫雪吟,这太奇怪了。”胤誐对还在想着刚刚在刘府发生的事情。
“恐怕不是巧合吧,也许是那刘同启故意的呢。”胤禟想着便笑了起来,“看来这方之航的案子背后的隐情还不小啊。”
“你的意思是?”
“你说呢?”胤禟眨眨眼,反问。
“那去查查这刘同启和方之航之间交情到底怎样好了。”胤誐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恩。”
二人正说着,注意到前面一堆人围着看热闹,一时好奇便也上前去看看,却见是聚众斗鸡,而被围在人群中央和人斗得不亦乐乎,不停喊着‘黑毛赢!黑毛万岁!’的赫然是那假格格小燕子。
“怎么会是她!她不是被流放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杭州!”胤禟诧异万分。
胤誐也很是惊讶,“原来昨日我真的没有看错啊。”
“你说什么?”胤禟不解。
“我昨日在西湖那有看到过她,我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没想到真是她,她运气还真好,不但逃了出来,还跑到杭州这里来逍遥了。”
“算了,反正她以后也碍不着我们眼了,还是别管她了,我们办正事要紧。”胤禟已经没兴趣再看下去了,打算走了。
然而小燕子也发现他们了,也不顾不上斗鸡了,一步冲到他们面前伸开双手拦了他们的路。
“你们两个!见了姑奶奶就想跑,没那么容易!”小燕子样子颇为嚣张。
胤誐冷笑,“小燕子,你现在可是逃犯,爷只要喊一声,你就得去牢里蹲着了。”
“我才不怕!我今天非要收拾你们不可!”小燕子说着就想上来动手了,不过被人拉住了。
拉着小燕子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实男子,一看就是久混江湖之人,“小姐,当家的说了在外面不要惹事生非。”声音不大却不容拒绝。
胤禟皱了皱眉头,怎么感觉有些怪异?不过他也懒得管了,拉着胤誐绕过小燕子走了。
胤禟和胤誐走远了,后面的男子眼中精光一闪,对小燕子身后的小厮说道,“石头,你带小姐先回去,我跟过去看看。”
那人确实功夫颇高,一直跟着胤禟两个到了客栈也没被察觉,果真是皇家阿哥,很好,那人诡异一笑,记下他们住的地方,转身走了。
回到客栈之后,胤禟便直接找了随行刑部官员之一,这些年来也一直在刑部做事的刑部郎中来问话,问他还记不记当年这案子。
“回四阿哥的话,奴才当年还只是个书史令,没有资格参与审案,但是依稀记得这案子是来保大人亲审的,案子疑点很多,本来来保大人是要详查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皇上突然下圣旨直接把人就给办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帝怎么会直接下圣旨了?”胤誐疑惑,“莫不是这方之航得罪了朝中什么人,让人给阴了?”
“这个,我看还是先查查这刘同启的家世背景吧,我去写封信给老四,让他去吏部查查好了。”胤禟想了想,又道,“刘同启不是说他们以前在一个书院念过书吗?这杭州一共几间书院我们都去问问吧。”
第二日,胤禟便和胤誐一间一间书院的去问,果然要找现任浙江巡抚曾经念过的书院还是很容易的,是城郊的一间小书院,规模不大,不过因为出了个巡抚,这间书院如今已是生源爆满了。
二人一去,找上书院负责人,直接亮明了身份,那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完全不知是何事竟然惹来了两位阿哥。
“先生不必紧张,请起吧,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先生。”
“四阿哥尽管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那人总算是舒了口气,爬了起来。
“刘巡抚刘大人曾经是先生的学生吧?”胤禟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了出来。
“是的,刘大人中举之前一直在草民书院念书。”
“当年和刘大人一批的学生中,是不是还有个曾经当过杭州知府后来犯了事被抄家问斩了的方之航?”
那人一凛,“回四阿哥的话,确实没错。”
“刘大人和这方之航熟吗?”
那人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其实刘大人本来和这方大人关系是很好的,方大人家境贫寒,连学费都交不起,还是刘大人帮着付的。刘大人和方大人是当时那批学生中天分最高的,他们二人本是同时中的举,后来刘大人进京赶考一举夺魁,而方大人却因为生了场大病,耽搁下来,据说刘大人被派遣回杭州后就与方大人断了来往,本来我还以为刘大人是当了官嫌弃方大人了,只是现在看来刘大人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而方大人也在三年后中了进士,不过听说两位大人关系一直不好,只是没想到方大人最后竟然会被抄家处斩了。”
“那你知道他们是为何关系突然变差的吗?”
“这个……草民也只是听说,据说是刘大人看上了方大人的夫人,夺妻不成,两个人才决裂的,不过草民以为不可信,刘大人绝不是那种会霸人凄女之人。”
“哦?是这样吗?……”胤禟却想我看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先生知道方之航因为什么原因被处死的吗?”
“当然知道,这事当年闹得那么轰动,杭州城的百姓谁人不知,说是写了反诗,有了谋逆之心。”
“那先生怎么看?”见对方犹豫,胤禟又补了一句,“先生但说无妨。”
“草民觉得方大人不是那样的人,方大人之前在草民书院念书的时候,一直很推崇圣祖康熙爷,多次跟草民提及圣祖爷的雄才伟略,言语间满是钦佩,而且方大人一直很向往入世为官,这样的人,草民以为是不会存有谋反的心思的。”
“原来如此……”这样的人还真不怎么可能存着反清思想的吧。
几日之后,他们便收到胤禛回的信,这刘同启祖籍辽宁,令胤禟和胤誐诧异的是他竟然是慧贤皇贵妃高氏的远房表弟!
“啧啧,这就不奇怪为何当初皇帝急着下圣旨了,怕是那女人吹得枕头风吧。”胤誐不屑,“这个刘同启大概是看上人家老婆了,求而不得,就陷害人家全家,真够毒的。”
“可是高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当年的证据也找不着了,这要怎么办?”想到这,胤誐又泄了气。
“我觉得那个刘同启不像是这样的人,大概还有什么隐情吧,我们直接去问他好了,看他怎么说,反正现在也没证据能够翻案,他要是肯自己认了是最好的。”胤禟总觉得这刘同启并非大j大恶之人。
“恩,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日,胤禟和胤誐再次去了刘同启府上,只是他们前脚进门,后脚也跟着来找刘同启的人却是那箫剑,他看见胤禟和胤誐进了刘府,便决定不露面,而是不动声色地潜了进去,跳上房顶,掀开一片瓦片,窥视屋内的场景。
“刘大人,又来叨扰了。”
“两位阿哥光临寒舍,是奴才的荣幸。”刘同启赶紧命人上茶。
“刘大人不必忙活了,让下人们都下去吧,我们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刘大人说。”
刘同启一听这话有些紧张,从上次这两阿哥来过这话,他就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了。
人都退出去之后,胤禟才开口,“大人,我也不绕弯子了,直说了吧,关于方之航一案,大人应该很清楚事实如何吧?方大人是冤枉的对不对?”
刘同启一愣,跪了下来,“请四阿哥明言。”
“你还要装吗?是你捏造证据冤枉的方之航没错吧?”胤誐抢先插了话。
“八阿哥说话可要讲证据,奴才为何要冤枉方之航?”
(综琼瑶)皇阿哥第1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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