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很久,混浊的血色渐渐晕散开,玻璃后方的空间内卷着漩涡,似是循环系统正在交换脏污…等到最后一丝异色溶解,里面已然空无一物!
“可惜,这批实验体又失败了。”水岛空的声音悠悠然响起,喟叹声中除却微微惋惜…再无旁的意味。
我一寸寸地移开视线,扭过头看他,牙齿咯咯几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水岛空面带着微笑,缓缓收回目光对上我的,眯了眯眼,“秋子,你可是千万个体中唯一的幸运儿。”光影照着他的脸,一时间无比邪恶。
呆愣半晌,我猛地推开水岛空,返身扑到一边去察看剩下几处窗口————略带混浊的液体,仿佛平静无波,我却从其中生生看到惨烈杀戮的余韵。
畜生!
这死/贱/人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是六条性命!真真灭绝人性!
垂落身侧的手握掌成拳,指甲死死攥紧掌心皮肉…我定在原地,心头沸腾的竟是豁出去生撕了这贱/人的震怒。
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身后传来蹬蹬蹬奔跑声;眼角余光中有道身影猛扑过来,横地里伸出来的胳膊揪过水岛空。
却是那男子,双手扯住水岛空的衣襟,一把将他提到眼前,神情尽是狂怒,“你学来的东西呢?!怎么没办法百分百成功!”
“蠢货!一点用也没有的废物!”男子赤红着眼睛,狰狞中带着疯狂。
…………
“父亲,请稍安勿躁。”水岛空慢条斯理的说道,语气轻柔似是安抚,“实验体经不起时间迅速流逝,至少也有千万分之一的成活率。”
“要知道,过于轻率的成功反倒显得您的成就不值一提。”说话间,水岛空转动眼珠瞥了我一眼,“距离…还有两天,我们也有备用品,时间绰绰有余。”
男子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骘之色,然后点了点头。
象是扔垃圾似的甩开水岛空,男子扭过头盯着我,皱了皱眉,“这东西怎么带来了?不是要让他们研究特殊性吗?”
“抱歉——”水岛空表情平淡的回答道,“她刚醒来,我想确认大脑发育成熟度。”
男子倾身逼近,抬手捏着我的下巴,左右端详,又用手掰开我的嘴察看,如同察看牲畜牙口,半晌,方才松开钳制,不以为意的说道,“先留两天,完成初步观察再进行解剖。”
说完之后,男子象是平复心情,看向水岛空的神情也缓和许多,“夕那里怎么样?恢复的几率有多少?”
“已经找到适用的躯体,只是…置入后她或许会失去之前的能力。”水岛空抬眼迅速瞥了眼男子,复又恭敬的低下头,“手术负责人正在等您裁定。”
“那就算了,暂时让她那样吧——”
两人又问答许多问题,最后男子返身走回控制台;从头到尾,无论是水岛空还是那男子,都当我是毫无思考能力的玩具。
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水岛空轻叹一声,抬手按住我的肩膀,凑到近前以极小的音量说道,“你表现得不错,先去休息,过后我找机会向你说明。”
于是,我也只得从善如流。
〖正文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坏的结果,是那男子口中‘先留两天,完成初步观察再进行解剖’。
如果说心里没有发毛肯定是我装b,相信能够坦然以对〖解剖〗的,天下间没几个;可是害怕没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强自镇定,能怎么办?
滚地撒泼?抱大腿哀求?水岛空那贱/人,或许会边微笑边看着我被拖走绑在解剖台上,甚至可能亲身参与。
虽然相处的时间只有一会儿,他的表现却给我留下极难磨灭的印象。
那是个变态,毋庸置疑。
也想过或许他有什么无法言明的苦衷,从那男子待他的态度来看,可能性不是没有,然后转念一想,却是无比嘲讽。
早年,不知怎地,我那里流行过一种说法,‘坏人许是因为寂寞’,笑死了,寂寞或者受伤害就可以肆意报复吗?
无论怎样的理由,灭绝人性就是灭绝人性,其情可悯、其罪难恕;我又不是长得特别贱,都这样了还眼巴巴替人寻借口。
…………
蜷缩在水岛空安排的某处房间角落里,我裹着从床上扯下来的薄被,瑟瑟发抖。
看到的东西带给我震撼太大,导致时间过去很久仍是心有余悸,脑子里乱成一团,除却惊骇、错愕、愤怒…怎么也定不下心来抽丝剥茧。
许是也知道实验室那里的情景过于血腥,水岛空安抚我许久方才,临去前神□言又止,衬着他的如水容貌,愈发彷如忧郁美少年。
看在我眼底,却生生化为修罗恶鬼。
闭上眼,就看到四下炸开的那具躯体…我埋头在胳膊弯里,十指死掐着双臂,牙齿咯咯几声,此时心情却是惊怒交加。
纷杂心绪沉淀下来之后,再细细回溯,我想起之前被忽略的细节:
在眼前超越时间禁制生长的那具身体…或许不是高科技成就…那容器内壁…那些若隐若现的纹路…
我闭了闭眼,强自按下几欲呕吐的恶心感,慢慢回忆看过的情节…
那个不知培养舱还是人造芓宫的容器内,不易察觉的纹路,我本以为无关紧要,现在脑中细细勾勒一番之后…
猛地睁开眼睛,我死死咬紧下唇,齿间瞬时尝到淡淡的血腥————那是旁门左道的‘春华秋实’,加速时间流逝速度的术法。
怪不得能够在几分钟内令得一具躯体发育成长。
畜生!
这么说起来,水岛空的本事真真是了不得!
敢把科技与道法结合,这种想法本就惊世骇俗,加上他有能力真的成功,除却运气,那份心机也较之常人不知厉害多少,堪称鬼才了都!
行事又够狠辣,千万分之一的成活率,想必死在试验里的不计其数,真要与之为敌,我的胜算微乎其微。
…………
除却惊惧于水岛空居然敢冒大不韪将道法与科技结合,我还有些疑惑他的态度————他对于我,或者‘秋子’的态度。
除了刚开始所说那些不甚靠谱的‘身世’,接下来水岛空的表现却给我他竭力想在‘秋子’心里埋下某种呃~观念,亦或者…确定立场。
比如说…同情试验品,憎恨造就一切的人。
从后来水岛空对待那男人的态度和对方看待我的态度,很容易给人水岛空不过听命于人的感觉…所有惨剧归根结底,都是那个水岛空口中的‘父亲’一手缔造。
身为千万分之一幸运儿的我,无论是为自保还是物伤其类,首当其冲报复的就该是水岛空的父亲吧?
————倘若以上我的猜测不幸言中,只能说水岛空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
可惜…我磨了磨牙,阴森森冷笑起来。
可惜,无论是不是我多虑,水岛空注定要失望。
之前的‘秋子’究竟如何想法我不管,但是只要我在,就绝不容忍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这处实验室必定要想办法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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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蓦然苏醒,到直面几乎无法忍受的惨烈情景,心神起伏太大,打定主意多少有些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脑子迷迷糊糊起来。
待得再次清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柔和银亮的光芒,呆滞两秒钟,凝滞的思绪猛地运转,我浑身一颤,立刻就惊跳起来。
见鬼!居然睡到不省人事?现在…什么时间了?
环顾周遭一圈,我低头看看踩在脚下皱成梅干菜状的嗯~薄被,是临睡前披在身上的,不但被子没变,所处的位置也还是原来拿出角落…看了是没有人来打扰过。
甩了甩无限酸痛的胳膊,我揉捏着脖颈,边绕着房间走动,舒缓筋骨————此处的光线似是二十四小时无间断,看不见天色,自然也无法分辨时间。
按照我原本的生物钟,没睡满八个小时肯定醒不过来;可现如今,这身体不是我原装的诶~房间里又乏善可陈,除了床铺寻不出多余摆设…谁能跟我说说现在几点了!
沿着屋内的四个角落徐徐踱步,绕过五六圈…我一拍脑子停下来,朝天翻出死鱼眼,强忍住弯腰去查看地脚线那些同色系,不注意根本不会察觉的图案。
线条勾勒蜿蜒,将房间四面密密包裹,又是咒阵…启动阵眼应该位于出入口,作用未明,许是防止外逃,也或者保护不受异物侵/犯,谁知道呢~反正我不欲深究。
此刻,我感兴趣的是水岛空…接下来意欲何为。
…………
也不知是真的处于实时监控还是怎地,醒过来没几分钟门外就传来动静。
听到动静,我朝着那里扭过头恰好看见平整光滑的银灰色墙壁无声开启,一股刺骨寒气随即飘出,室内温度骤然下降。
…出入口的方向,与水岛空带我进入时截然相反!
心脏咯噔一声,我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开启的洞口隐约浮现出一道轮廓,影影绰绰藏在冰冷的雾气里…那后面似是冷冻库?
隔着缭绕的薄雾,我眯了眯眼,下一秒那东西身形一矮,劲风挟着细微的破空之音袭来;非常惊人的速度和力道,几乎迅雷不及掩耳,我只觉得眼前一花,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
异样的腥臭扑面而来。
脖颈被比寒冰更冷的温度钳住,不轻不重却杀意凛然,我能感觉到对方的利爪割破皮肉,淌出的温热血液沿着伤口蜿蜒滑落。
微微恍惚的视野内,有东西居高临下俯视。
象捕猎中的兽,半腐烂的脸庞悬在我上方,一双上下眼脸遮蔽的球状晶体滴溜溜转动几下,发出高亢的嚎叫。
声音无比尖利,含着浓腻到无法形容的血腥气。
它低下头,探出深紫的长舌,舌尖伸缩流着涎液唇沿舔了一圈,眼神中竟是透出急待择人而噬的凶残。
该死!这里居然养出活尸!
眼看着那东西慢慢俯下/身,张开的嘴,口中利齿交错…这要是被咬到…我命休矣!
…………
我睁大眼睛,无计可施下…脑海反而空明起来,凌空那物的动作看到眼底,仿佛放慢速度,变成慢动作镜头:
那张嘴长到极限,除却森森利齿,更深处彷如黑洞…不是腐烂的上颚,而是墨汁般的黑雾,翻来滚去的是数不清的…生灵。
有时是人类的头颅,顷刻间又幻化为动物残骸,枯槁的脸、看不清瞳仁的灰白眼珠,似是有意识般当头罩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什么?”水岛空沉默良久方才开了口,脸上透出几许莫名,幽黑沉静的眸子似是茫然,“什么叫‘搞在一起’?”
我抽了抽嘴角,又抽了抽眼角,心里一通猛嚎————你丫还装自己是正牌国窖,要不要脸?!特么假醇是吧?!
两人就定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背景是角落传出来短促而凄厉的嘶鸣,半晌,眼见水岛空那副‘勤学好问’模样越发显得诚恳,我猛地扭开脑袋,脸皮重重一颤。
这这这,这人是真的某方面不谙世事呢?还是…演技精湛?
还有…让我怎么解释?我特么脑子进水才真的解释!
眼珠子上下左右寻巡,脸皮子忍不住…有些发烫。
劳资是个皮粗肉糙的流氓,说话荤腥不忌,此时此地,遇到不知是真是假的‘儿童’…
还真是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待要不吐不快,盯着那双俨然纯洁无暇的眼睛,总有猥/琐/现/行/犯的罪恶感。
卧槽!
沉默,沉默,沉默…
直等到角落那处的动静渐渐低下来,伴随而至的尖叫带出几缕奄奄一息的味道,水岛空才象是恍然回神,“住手。”
语气平淡无波,说话间他越过我身侧走向角落,仿佛思考片刻复又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带下去,下阶段实验开始前让她休息。”
‘她’?注意到水岛空话语中的特定称谓,我一怔,又猛地一惊————话说回来,我怎么分辨出来的?
呃~心念一转,忽又恍悟,日语中的称谓,〖他、她、它〗是特别区分开的…话说…我似乎潜意识比反应快…这么一想…记忆可能真的有缺失。
然后…水岛空这般清楚那物的情况…别是那活尸生前…
我惊疑不定的打量正被那两名研究员驱赶着朝来处爬去的那物,试图从破烂不堪的躯体上寻出区分性别的特征来。
半晌,却是无果。
那物四肢着地,野兽般踽踽而行,围拢在附近的两名研究员不时挥舞手中黑色长杆,顶端爆出的幽蓝电光形成一个电网,那物行动稍加迟疑,身上就迸出烧灼的焦黑。
她/它?浑身剧烈颤抖着,头颅微微扭转,狺狺低吠中除却痛楚,还带着怯弱与屈服,行动间,背姿彷如夹着尾巴的败犬。
不多时,那物被驱入打开的那道出入口,两名研究员紧跟着入内,几秒钟后,墙壁嗡一声从两边朝中央闭拢。
室内只余得我和水岛空两人。
…………
收回视线,我定定看着水岛空,眯了眯眼,“为什么?”
“为什么?”他仿佛鹦鹉学舌般重复,清澈而又平静的黑眸漾出一丝不解,“秋子,我不太明白你的问题。”
倾身靠到我面前,目光细细巡视我,水岛空歪了歪脑袋,脸上的神情竟是真的茫然,“你的遣词用句…”
停顿片刻,他弯起嘴角,“说起来,人类的语言结构真的很有意思,可以一语双关,又能够借用毫不相干的字词比喻某些特定行为。”
“让我好好想一想。”
————尼玛!既然如此劳资就不打扰了诶~我朝天翻个白眼,返身就朝室内那张床爬过去,让他好生想明白。
才刚一屁股坐上床沿,水岛空跟着凑过来,站在离我两步距离的位置,开口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略略扬高色声线,似是…喜悦?
“你问我为什么那样对她?”
“那么…”我低头理了理一身皱巴巴的衣物,装作不以为意的反问,“你的答案呢?”
眼前这位无论是脑神经接驳错误,还是旁的什么坑爹原因,我都打定主意不理会————劳资才不会被气得吐血,又不是我什么人,将来如何管他去死。
装可爱什么的…这点姿色还比不上…谁?!
手下动作不经意一僵,我皱了皱眉…刹那间,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是谁?!我理所当然认为无比可爱、喜闻乐见对方装无辜的…是谁?!
掀起一角的记忆转瞬间被浓雾覆盖,吉光片羽的零碎片段于我毫无意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腾,却在此时…
身侧空气一沉,水岛空紧挨着我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秋子你不记得了,她是我们联手的成就啊——”
我扭头斜了眼仿佛有些挣扎的水岛空一眼,挑了挑眉,“哦?然后?”
…………
水岛空眼神瞬也不瞬盯着我,用极是缓慢的语气,徐徐道来。
正如我所料,那物生前是他所熟悉的人。
————水岛夕,他的姐姐。
当然,这指的是活着的时候。
旁的细节他一概模糊略过,重点突出的是结局:
死亡的水岛夕被‘伤心欲绝’的弟弟,和‘甘愿和他一同背负罪责’的秋子联手从冥府带回来,情节抄袭古代希腊神话中奥菲斯搭救爱妻一事。
后果也与奥菲斯忍不住回头导致永远失去爱妻相仿。
回来的水岛夕…变成那副不生不死模样,关键环节哪里出错,水岛空和秋子也不甚明了,只是用尽手段也无法令得水岛夕恢复神智。
他说得情文并茂,我听得浑身发毛。
一番冗长的言语之后,水岛空沉默下来,我抽了抽嘴角,颤巍巍举高爪子,作不耻下问状,“那么…我…哪里学到的本领?”那分明不是普通人该具备的生活技能吧?
水岛空抿了抿嘴角,神情蓦然化为悲凉,“秋子,你和我都是异能者啊~”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抬起按到我的肩上,他侧身直视我,言之凿凿,“现在…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坑爹呢你!强忍住一掌扇过去的欲/望,我抿紧嘴角,直直回望。
良久,水岛空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你不相信?算了——可是,姐姐这样…”收紧指尖的力道,他缓缓张口,然后…
图穷匕见。
“秋子一定有办法让她恢复的,对不对?”
“虽然失去部分记忆,但你的异能与生俱来,所学忘记得一干二净也应该依凭本能。”
…………
许是我沉默太久,水岛空的脸上露出几丝焦急神色,“秋子,我和你都无法推托责任。”
深吸一口气,我反手按住他的手掌将之摘下来,随即逼到他眼底,冷冷的回答,“杀了她,我们共同承担罪责。”
杀了她!都那样没尊严了,为什么不肯让她解脱?
我这个旁观者都不忍瘁睹,你呢?身为血亲的你…慈悲在哪里?
水岛空面沉如水,眸光闪烁不定,“没有其它办法?”
我眯了眯眼,据实以告,“那也是…唯一的补救之法。”
他的话虽然该打个折扣,那物的下场却有目共睹…她/它?必然是从鬼门关强制拖回来的戾魄附在某具身体内,且原本的死亡也并非自然抑或意外造成。
她/它生前遭遇定是极惨烈,否则没理由滞留鬼门关…只有挟着冲天怨气,生前又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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