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的站起来,坐麻了的腿颤抖了片刻,终于站直了。
她凄楚的喊声贯彻了整个院落。
“爷!你快进来看看吧!妹妹她!妹妹她难产,难产……”
紧接着,便晕过去了。
景娴于七日之后,被接回了王府。
自家父亲望着她半天,唤来了管家,将本来很是隆重的一个丧事缩了缩。他同景娴的娘亲说:“你那日说的对,她是个蛇蝎女子,她不配生下那个孩子,所以她是死有余辜。”
自家娘亲坐在窗前正凝神绣着一朵凌霄花,听了这话之后只是笑了笑,略伤感道:“她只是思慕你罢了,这没有错。”
紧接着的日子便是淡的同水一般。
初初,景娴每逢夜半便惊醒过来,望着外头雾浓如水夜浓如墨的失神。
后来,这位黑发的自由奔放散漫的姑娘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同家里这几位仁兄欢脱的过着日子。
可是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便突然间变了个样。
姑娘遇上了那个长的如此像自己心上人的那位少年,那个少年很有耐心,他陪着她玩躲猫猫的游戏。他日日瞧着她却不同她说话。
她日日搬了小板凳去他家墙外的桂花树下等花开。
他将桂花糕丢于她面前,她便笑嘻嘻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姑娘想,若是日子就这样子过下去也不错。
可是她一回身却听见了那个人的声音。
他说:“我明天早上在这里等着你,如果天黑了你还不来,我就知道答案了。”
诚然这是个执念。
也诚然执念是会害死人的。
可她放不下。
遇见三贝勒的第二年,景娴遇见了宝亲王。
姑娘瞧见他的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位很不仙风道骨的老者的话。
她同人打听了他的喜好,打听了他们这种公子哥喜好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甚至她奔去同自家亲娘挤了几个晚上,探听清楚了该如何讨得男人的欢心。
可这一切都未曾用得上。
那位傲娇又别扭的公子哥自己便送上门来了,且很是喜欢她这般冒冒失失,迷迷糊糊的模样。
她便索性将这场戏演到底。
后来,她嫁给了他。
洞房那一夜,她痛的弓起了身子,眼泪顺着眼角落进枕头里去,指甲嵌入他的臂膀中。他吃痛,却笑着抱紧她,靠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过会儿就不疼了。别怕。”
那声音让她心安。
可她想,这不会是爱情。
婚后的日子同她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她不是嫡妻,长的也不是很美,也不甚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
可她过的很安逸。
他同外人说起她的很多不是来,让外人皆以为她并不受宠,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来刁难她。她的日子得以过的同未嫁人时一般,自由奔放散漫。
他娶了另外的女子,那女子貌美,嗓子甜的好似能掐出水来。
他的嫡妻很是恼火。
所以便宜了她瞧了一场又一场的好戏。
那个妖娆的好似妖孽般的男子应了他娶她前说的那句话,他不会让她受委屈的。他处处帮她为她着想,所以她想,应当让他开心一些,不能让他吃亏了。
后来,他有事出了远门。
姑娘便日日抱了小熊仔坐在门前的院子,一日一日的数着,就连容嬷嬷的笑着叹道:“您这是何必呢?爱的太深了日后受伤的可是自己。”
姑娘笑了,她对自己说,你瞧,你演的戏这么像真的,连容嬷嬷都被骗了。
终于,他来了。
那是个有月光的夜半,他踏着一路皎洁月光而来,风度翩翩的好似小说里头踱步而出的谪仙。
她扑上去,险些将他扑倒。
她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闷声道:“小四,我好想你,你呢?想我了吗?”
那人笑了,伸出手来搂紧了她。
她心里好似突然长出一棵大树来,却在万丈红尘中满树满树的开出花来。
姑娘同自己很严肃的说,这不是爱情。
后来,日子便不紧不慢的小打小闹着过了。
姑娘翻着自制的日历算着时间,她想,自己是快要忘掉那个人了。
可是三贝勒死去的消息却突然间传了过来。
她手中的勺子蓦地落了地。
是了,就连上天都在提醒着她。
“你要嫁给他!伤害他!玩弄他对你的感情,让他对你恨不得爱不得!!!”
景娴单手抚上额头,忽然间头疼的不成样子。
正在她努力的想着该如何去伤害他玩弄他的感情,让他对自己恨不得爱不得的时候,日子又急转了个弯。
他是帝王。
他一步一步的处心积虑的想为她谋一个好的未来,想要她成为他的嫡妻,成为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景娴思忖着,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若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了,这俨然是个极大的挫折。恰当她正想着该如何同弘历说出自己红杏出墙这一重大的挫折时,弘历将宫中两个巨头扳倒了,宫中呼吁景娴做正宫娘娘的声音越来越高。
弘历日日过来蹭饭时面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景娴惆怅的闭了嘴。
待到她想起这事儿准备重新鼓足勇气去玩弄一下弘历的感情时,他满目欣喜的同她宣布了她即将要当妈的消息。
景娴的士气彻底跌到谷底。
思来想去,若是告诉一个男人他的妻子红杏出墙了,他兴许会恨这个妻子,兴许他还能活剐了她。可是这却达不到那个恨不得爱不得的境界。景娴想,若是自己将孩子生下来了,他兴许会对景娴恨不得爱不得。
十月怀胎,她荣升为母亲,且一下子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弘历日日来,眼中的欢喜掩藏都掩藏不住。
她想着,或许他对两个孩子的感情未深,应当过个几年,再告诉他这件事情,这样子才能做到爱之深恨之切。
日子便又这么得过且过的接着下去了。
她同他抱怨,宫中的生活是如此的无聊,虽说秀色可餐,可是后宫中的这些女子在她面前的时候都不是很秀色可餐,所以,她想要出去走走。
他笑了笑,不语。
几日不见他的身影,几日后,他突然奔过来蹭饭吃,并神色淡淡语气淡淡的同她说,可以带她出去散心。
她抬头望着他,瞧见了他眼底的那抹纵容的欢喜。
她说,那我的仨孩子呢?
他瞥了一眼她,说,自然是全部带去,孩子妈。
她很想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很想要大声的笑,却努力维持出了一副冷漠淡定的模样来,同自己说,这不是爱情。
她想,若是这个时候离开了他,他兴许真的会爱不得恨不得。
她趁他外出,收拾了行李,走到门口时,恰巧遇见了子峥。子峥仰起头来,巴巴的望着她,小声道:“额娘,你要走吗?”
景娴条件性反射:“谁说我要走的?我只是挑了几件不想要的衣裳去送穷人罢了。”
子峥欢快的蹦起来,从景娴手里抢过那几件精心挑选出来的衣裳飞奔而走,并同景娴说:“额娘!子峥帮你去送!”
素来节俭的景娴觉得有点肉疼,继而是胃疼,攀着门框,呕出一口酸水来,便想起来自己还未用过早膳,这般饿着肚子走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是以,她同小二哥要了一桌子丰盛的早膳,并嘱咐将这一桌子的账全部记在弘历头上。
接着又收拾了几件衣裳,走到巷口拐角的时候,抬头瞧见了一间医馆,想了想,便进去瞧了瞧,并同那大夫说将账记在隔壁那家房客的谁谁谁头山。
却被告知自己怀了孕。
景娴将天瞪了一遍,终于得出个结论,那便是老天爷纯粹在耍自己玩。
弘历有很多孩子,可是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的欣喜。
他说:“这不一样,这是我们的孩子。”
景娴终于放弃挣扎。
其实想来,若是没有福尔泰的出现,景娴便真的要将这样子的日子过到底了。
有时候想想,活一辈子真的已经够了。
可是转念一想,她仿佛又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又瞧见了那人认真的眼神。
你瞧瞧执念是会害死人的和你说了你又不听。
小燕子的出现让她觉得很开心,就像是隔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长,你一个人伛偻的走在荒漠里突然瞧见了自家的那个水龙头以及浴缸。
那是救命般的熟悉。
所以她开心的不想伤害小燕子,以及任何人。
可她却是要死了。
因为生下了永璂伤了身体。
因为生下了永璂的那天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走到院子里去吹了一晚上的凉风。
所以第二天一早,负责伺候她的宫女被拉出去杖毙了。
那是因为人手不够所以从别的宫里调来的。
景娴发了高烧,她以为能就此死去,可是,她想,或许真的是因为宿命。
宿命是瞎,无能为力,逃不脱的。
她的宿命便是要玩弄他的感情,让他恨不得爱不得。
所以她死不掉。
更官方的答案便是,宫里藏了只千年的人参,那是仅供帝王垂危时吊命用的以防止帝王死的突然连谁继承王位都没来得及说就咽气了。
景娴有了这支千年人参,得以续命。
可她终归是知道的,她快死了。
她死前的十天夜里,弘历忙里偷闲的探望她。
她正梦见很多年前的那个人,他倚在她面前,吊儿郎当不正经的说:“喂喂,唱首歌呗~”
弘历来握她的手。
她在梦里将那人的手推开了。
醒来时,容嬷嬷抱了永璂从外头路过。
弘历站在床边望着她。
她笑了笑,那是面皮上的笑,未能笑进眼底去。
她说:“我想,我可能是要死了。”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说了很多话,很多绝情的话,说到最后已经颤抖的快说不出话来了。可她还是坚持着,被子底下的手指甲在手心里掐出一个又一个月牙形的痕迹。
她说:“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从没有喜欢过你,从来没有喜欢过。”
她想,她和他是真的要完了。
结果如她想的一样,他走了,她死了。
她死的时候,弘历站在门外,宫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就连赛威赛广都去了小燕子那里,只有容嬷嬷还守在她身边。
她说:“永璂还小,帝王做的不开心那便不要做了,送他走吧。还有,和淑和黛黛,她们应当有自己的好归宿,塞外风沙大,便不要她们去了吧,太辛苦了。子峥喜欢江南,那便让他去吧,只是要遣人看着些,他长的太好看了,别断袖了。”顿了顿,又笑了,道:“断袖就断袖吧,总归是和心上人在一起了。”
她这些话是想说给门外的他听,可她不知道现在他还听得进去听不进去。
良久,她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是赛威赛广回来了,瞧着他们面上的神色,弘历应当是走了,且没被他们撞上。
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等的很难过,她想对容嬷嬷说,她很想再见一面弘历,她想对弘历说,她并不是那么狠心的姑娘。
可是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同她说,那不是爱情。
【那不是爱情。】
【执念是会害死人的。】
她死了。
她醒了。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在自己温软馨香的床上,窗台上那盆许久没有浇水的仙人球活得很亭亭玉立。
她想,那不是爱情。
“景娴,你真是个狠心的姑娘。”
她爬起来,四下转头去看,房间里是空空如也。
很久很久,她的手终于捂上了眼睛,大片大片的水渍从她指缝里滴落下来。
【完结+番外】
(还珠)团子皇后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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