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心理权衡,桃夭决定先去跟俞曼声道个别。虽然后者心里,难免有些埋怨她,可毕竟多年师生情分,真等见了面,有些情绪反倒发作不出来了。
“你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还是尽想着折腾。”
桃夭听出了话里的嗔怪,却也无话可说。一个人认知观的形成,与其出身是分不开的。俞曼声出身世族,所以始终推崇所谓的世家教育,连对桃夭的言传身授中,也少不了歌颂往昔,追忆世族的无限风光。
未成年时的桃夭,也曾将那些溢美之词奉为圭臬深信不疑。等她年纪渐长,逐渐有了独立思考意识,心底的质疑也接踵而至:高雅的文化,真的只能是所谓上流社会那种圈地划界、框定范围的活动与交集吗?
历经世事后的桃夭,对此不敢苟同。她反而觉得,束之高阁的圈子文化,只是门阀的附庸而已,真正能够流传千秋万载的文化,应该深入千家万户。就像那茶,谁也品得谁也喝得,大俗尽头是大雅。
对上俞曼声的眼睛,桃夭目光真诚:“您是知道我的,从小就一根筋的固执。可俞老师,也是您一早就教我,志当存高远。咱们国家有六大茶系几百种名茶,可真正走出国门的寥若晨星,而当今主宰世界茶叶市场的,仍旧是英国的立顿。中华之大,却连个拿得出手的茶叶品牌都没有,将来又如何在世界舞台上争一席之地?您跟杜伯伯培养了我十几年,我怎么能不思进取,只在云楼坐享其成呢?”
这番话不无私心,却又激起了俞曼声心底的涟漪。她不是个鼠目寸光只顾眼前微利的女人,同样是弘扬文化,这一刻她认同了桃夭的理想格局。自己教出的孩子有冲天之志,将她困于小小云楼之中,着实屈才了。
俞曼声肃静的面孔上,逐渐浮现出欣慰:“我跟你伯伯,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既然你已经定好了目标,那就去做吧。就冲今天这些话,作为老师,任何时候我都以你为荣。”
桃夭终于笑了出来:“我知道您会支持我的,但愿咱们娘俩儿下次见面,就是我回来分享胜利果实的日子。”
俞曼声点点头,又叮嘱她:“话虽这么说,不过我还是得交代你两句,魏家那小子,从小就是个叁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主儿,别看现他在比谁都积极,只要遇上点儿问题,第一个打退堂鼓的也是他。还有褚江宁,你们感情上的事儿我不问,但那小子从来无利不起早,你自己多少有个数,不能什么都为别人打算,到头来苦了自己。”
“放心吧俞老师。”
隔阂接触,便不虚此行。从杜家告辞出来时,已经日近黄昏。桃夭细细回想着俞曼声的话,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她边往前走,边打电话给褚江宁:“我想好了,就按你说的办。”
电话那端的男人,发出得意的调侃:“我还以为你这人有骨气,不会理我呢。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就答应了,比我还心急呐。”
她失去了耐性:“别废话,时间你定。”
“后天吧,到时我去接你,需要用的证件别忘了带。”话刚说完,桃夭就挂了电话。褚江宁痴痴地盯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不怒反笑。
星期一的上午,当国家各个行政单位才刚进入办公时间不久,北京西城区的民政局外,就出现了表情严肃的一男一女。
上星期褚江宁的原话是:“你想用《合同法》解决问题,我没意见。不过,我要再加一重《婚姻法》的杠杆,这样才能真正的风险同担。等到一切步入正轨后,你如果想解除关系,我也配合。”
桃夭再叁考虑下,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虽然当时褚江宁话里话外都透着恫吓之意,然而为了争取这个机会,她可谓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如今的局面得来不易,她不敢因为任何一点冒险疏忽,让自己功亏一篑。
秋高气爽的季节,人伫立阳光之下,也无比舒服。
但此刻走到大厅外的桃夭,还是紧张起来,她双唇抿着,犹豫着要不要迈出最后一步。
褚江宁熟视无睹,面色庄重地催她:“东西都带了?”
桃夭点头,问了一句:“跟你家里打过招呼没有?”
男人扬扬手里户口本,满不在乎地说:“这东西拿到手就成了,其余的你不用管,我有分寸。再说了,走个过场而已,兴师动众干嘛?反而你又不想跟我过日子,以后又不是不来了……”
桃夭听懂了,他这户口本八成不是正常渠道拿出来的。想到后面很可能又是一笔烂账,她隐隐有些担忧。不过为了今后行事方便,目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场形婚,的确更有利。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劝褚江宁一回:“你其实不用这么冒险,我连云楼这张底牌都没有了,除了实心用事,翻不出任何浪花。”
“那不行,你这女人满肚花花肠子。万一哪天,冒出个活儿比我还好的男人给你勾引走了,我不得人财两空?所以比起你来,我更相信法律。走吧,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