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不讲,我也晓得的,他从厂里辞职出去单干是因为我,当时还庆幸赶上好时候……”
九十年代末,赶上国家高速发展的浪潮,一批人辞掉铁饭碗下海经商发家致富,程父便是其中一个,可好景不长,随着经济新一轮发展产业升级,势必会淘汰掉一些落后产业,程父的制鞋厂经营不善面临倒闭,之后虽然想法设法借到了钱融资却依然无力回天。
她爸爸,是心力交瘁,累死的。
“要知道这样,宁愿早些时候我自己死了,也不让他去开什么厂……”
程星灿不赞同地摇头:“您别这样讲,我和爸爸都明白的,要没有您,一家人早要饿死了……”
父亲小时候爷爷就去世了,留下孱弱的奶奶和四个孩子,是身为长兄的大伯挑起重担,进山挖矿供叁个弟妹吃穿读书,尘肺病就是那时候染上的。
大伯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地说:“长兄如父……”
话音未落,脑袋垂下去,又是止不住地连连咳嗽,程星灿赶忙帮他抚背顺气,面容焦虑:“不是才洗过肺吗,怎么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他摆摆手,边咳边答:“没用的,就那样了。”
尘肺病目前尚无有效药根除,只能养着拖着,换而言之,就是等死。
“就这两叁年了……”
意识到他说的意思,程星灿一瞬间鼻头发酸,“胡说,你还要长命百岁的……”
她把一直攥着的银行卡塞到他手里:“等我回头请假就带你去青州,青州治不好我们就去北京上海……”
“别浪费钱,留着给自己买点好的。”
大伯又塞回给她,粗厉的指腹温柔地揩她的眼角,“大伯活到现在够了,当初我们一块挖矿的那批人,我是命最长的咧。”
他豁达地笑:“看到你们一个个长大,够了,够了……”
一字一句往心窝子上戳,程星灿难受得厉害,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去。
“就是嘛,不要难过,爸爸在看呢……”
大伯柔声安抚,摸一摸她柔软的发顶,催她:“夜深了,去睡吧。”
“嗯……”
压下内心的酸胀,她抽了张纸巾擤鼻涕,起身说:“我扶您回房休息。”
“不了,我再跟国栋说会话,你去吧。”
他望着她,和蔼可亲地笑,程星灿看了眼父亲的遗照,最终点头:“那您也别太晚。”
“嗯,好。”
见他睡回躺椅里,她去客厅拿了条毛毯给他盖上后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