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抬手去擦一下眼睛,手腕却被死死抓住,重重地扣按在桌子上。
“我很生气。”刘嘉咬牙切齿。
刘嘉在确认百浪多息已经送到之后,她就往伍连德办公室发电报询问疫情的情况,没有人回复,拉贝先生的人也不可能进入疫区替她打听消息。
她能得到的消息就是哈尔滨的疫情非常严重,伍连德先生还在到处筹措物资,同时华北的饥荒也在继续,她甚至想过顾宗华是不是已经感染了疫病,成为历史上那场大鼠疫死亡人数中的一个数字。
刘嘉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制住顾宗华,但是顾宗华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微微颤抖之后,不忍心也舍不得挣开,他闭着眼睛,保持着被按着的姿势:“我没收到电报,哈尔滨大雪,电报线路都被压塌了,伍先生每次发电报,都要赶到长春电报局。”
伍连德收发的每一份电报都是十万火急的重要信息,怎么可能让儿女私情占用电报线路。
刘嘉的理智说:“我懂。”
感情说:“我打死你。”
“那你回来之前怎么不发?”刘嘉气冲冲。
“没来得及……”
疫情稍有缓解,大帅府同意放钨砂出境,同时,顾宗华跟着运钨砂的火车从满洲里跨过边境,绕过堆积着蓝冰的贝加尔湖,进入喀山工厂办理交接手续,从莫斯科进入柏林,从柏林转到这里。
为了能早日赶回来,顾宗华一路连轴转,几乎没有下过火车,自然也没有办法发电报。
“那你到巴黎之后呢?!”刘嘉的语气还是很硬,不过态度好了许多,声音也软了下来。
顾宗华无奈地笑笑:“我今天凌晨刚到巴黎,早上本来想去见你,但是,你已经不在家了。”
说到这里,他咳了几声:“我有点难受,让我起来好吗?”
“活该!让你吃饱了撑的写遗书!害我占用了宝贵的两个小时上班时间!”
顾宗华不解:“啊?要看这么久?”
“看完之后,不还要花时间骂你吗!不还要做后续的工作嘛?你给我找了那么多事做!莫名其妙地送给我一堆公司,谁知道是不是有欠了巨债的,哼,还有一堆人要管,真讨厌,特别是钟和馨。”
钟和馨肯定在凌晨的时候就知道顾宗华回来了,今天生日宴钟和馨也在场,却没有告诉她。
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忘记现在的老板是谁了!
口亨!
“哦……”顾宗华低低应了一声,他的嘴角微微下垂,看起来无比委屈和难过,但是这样脆弱的情绪在他的脸上只出现了一瞬间,很快,他又恢复成从容镇定云淡风清的模样。
“我跟钟和馨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全交给他负责,他没有说吗?”
“没有!”刘嘉哼了一声,她也没说谎,因为她当时就一口答应了,钟和馨根本就没机会说她不想要这些公司也没有关系。
顾宗华轻轻叹了一句:“那他确实挺讨厌的。”
他突然咳了一下,想用手捂住,但是手腕被刘嘉抓着,他只能偏过头,用力压抑着,胸膛猛烈地震了几下,然后他缓缓开口:“能让我起来吗?我有点难受。”
?“装!”
“是真的,我在哈尔滨染上了鼠疫……你别怕,已经治好了,医生确认没有传染性之后,我才回来的。只是对肺部有一些影响,有点轻微的后遗症。”
刘嘉心里猛地一跳,她用力想把顾宗华从桌子上拉起来,被桌子硌了大半天腰的顾宗华一时没使上劲,他的体重反而把刘嘉给拉倒,两人脸贴脸,导致始作俑者刘嘉也被糊了一脸奶油。
“殊途同归。”顾宗华笑着去找干净的餐巾。
“谢谢啊,你没说是自作自受。”刘嘉没好气地把他手里的餐巾抢走,给自己擦脸。
两人把脸擦干净,刘嘉转头看着他:“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都是真的。”
“你怎么会得鼠疫?是没有按防护要求戴口罩,还是去谁家串门的时候染上的?”
顾宗华将他得鼠疫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刘嘉听到那个得了鼠疫的人半夜偷偷摸摸逃向城市,才会害得顾宗华被传染,愤恨不已:“副官说得没错,你真该一枪毙了他。”
“那不行。”
“干嘛,你嫌我太残忍?”
“不是,偷偷毙一个人的效果不强。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所有人看着毙了,让他们知道偷跑的后果,以后才会省很多事情。不然天天有人跑,要派大量人手看管,毙人要子弹,子弹也是成本。”
“哈,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效益最大化……”
两个无情的商人很快就讨论到生意上去了,直到刘嘉觉得胃里空空的有点难受,她轻轻按了按,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刚才的蛋糕又被她拍到顾宗华的脸上去了,现在丽兹酒店的厨师也过了下班时间,一会儿上哪儿搞点吃的才好。
“你饿了?”顾宗华刚开口,他自己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两人相视一笑,又不约而同地看着落在地上扭曲变形的蛋糕,糟蹋粮食是不对的,现世报总是来得那么快。
“去家政部吧。”刘嘉拉着顾宗华去空无一人的家政部,实习厨房里各色食材齐全。
刘嘉接了一锅水:“煮点面条算了,快。”
找遍厨房,没有中式面条,连意大利面都没有直筒式的,只有贝壳式。
“可恶,他们居然偷偷吃完了不补货。”刘嘉十分不满,她最看不起贝壳式的意面,从口感到拌合酱汁后的味道,都很没出息。
“有面粉,你坐,我来给你下碗面。”顾宗华从挂钩上取下围裙,系在腰上,熟练地打了一个结,卷起袖子,认认真真将手来回洗了好几遍。
“看出来你是跟医生们混过的了,居然洗到手肘,这是准备给谁开刀吗?”刘嘉笑着问。
顾宗华有些意外:“你见过医生开刀?”
“没见过,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