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寒暄几句之后,彼此自我介绍,男人是浙江商会会长蒋致远,女士则是教育部专门负责赴法留学的陈萍。
得知刘嘉和彭举的来意后,陈萍娴雅端庄的脸沉了下来:“有这种事?”
四等舱是原货舱改建,在船的最底层,在四等舱的人除了穷学生,还有举家借债去欧洲做苦工的人,衣衫褴褛,身上的气味儿也不大好闻,因此四等舱与其他客舱之间有人把守,不能随便到上面的高等级舱位去,陈萍也从不下去,自然不知道这事。
船务经理赶紧解释:
“一二三等舱的客人吃的东西都不一样,船上的厨房有限,我们对四等舱只供应净水,不供应食物,这一点,在卖票的时候都说清楚的。以前的乘客都带足了干粮,不知这些学生是怎么回事。船票才80元,四十多天的伙食,这怎么可能……”
他顿了顿:“公司有完整的票务销售记录,如果有任何疑问,可以向公司询问查看。”
刘嘉相信他不会说这种一戳就破的无聊谎言,那么问题就在赴法俭学会上了,她的目光落在陈萍身上,微笑道:“教育部对俭学会有没有管理职责呀?”
陈萍一页页翻看着刘嘉记录下来的学生购票信息,眉头紧皱,未了,她抬起头问道:“这个本子,可以给我吗,等到了法国之后,我一定会彻查此事。”
“可以,反正,还有那么多学生,要是不小心丢了,再写一份也不难。”刘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蒋致远笑道:“好了,陈女士保证会查,就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放心吧。”
他的身子放松地向后靠在沙发上,看着刘嘉:“你也是要去留学吗?怎么没有提前买票,要不是乔公子突然不想去,你就上不了船了。”
“不,我是去做生意的,这不得准备好了样品才能出发么。”
身为商人的蒋致远听见做生意,眼睛一亮:“哦?什么生意。”
得知卖的是服装布料和刺绣,陈萍也很有兴趣。
听说这些东西计划销往巴黎的上流阶层,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体面人的船务经理也非常热心的出主意给建议,说自己在一些高级社交场合的见闻。
唯有彭举十分尴尬,非常局促的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僵着,活像在受刑。
刘嘉看出他的不自在,事情已经说清楚,她便起身告辞。
刚走出大门,彭举便像如蒙大赦似的松了一口气,刘嘉笑道:“你这样以后还怎么在法国过日子。留学不仅仅是要学习,还要交流的,要是有哪个姑娘看上你,让你参加聚会,你就这么坐在那里吗?”
“哎……”彭举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响起:“刘嘉?”
刘嘉转过头,是一个穿着西式连衣裙的年轻姑娘,在记忆里,她叫林秀宁,跟原主在名为舞会实则相亲晚宴上见过,她看上了一位少爷,主动上前搭讪。
不幸的是那位少爷看上的是刘嘉,随便应付了她几句,就去邀请刘嘉跳舞。
林秀宁当众揭出刘嘉的私生女身份,吓退了那位少爷,给原主一个大大的难堪。
此时相遇,真正是冤家路窄。
林秀宁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正是刘嘉昨天刚见过的顾宗华。
“你们认识?”顾宗华问道。
林秀宁轻笑一声:“当然认知,她可是刘家隆重认祖归宗的大小姐呢。听说你嫁给曹之楠了?嘻嘻,我还从来没见过只有新娘一个人的婚礼呢,哎,说说,是什么感觉?晚上新房是不是特别空,床特别大……”
她的眼波又往彭举身上一扫,撇了撇嘴:“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啊,要找也找个条件好点的啊,看这袖口,都磨成这样了。”
原主的性格那是真温婉,若此时的灵魂还是她,只怕跳海的心都有了。
刘嘉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向后退了半步,好像见到了怪物:“我一向听说林家的家教极好,女子端庄男子儒雅,林小姐真是令人意外。你身为闺中女子,说起男女之事如此熟练,你竟无半点羞耻之心吗?”
林家是靠运气发财的暴发户,有钱之后,又想要地位。
才会养成林秀宁这奇怪的性子。
明明说话放浪不羁,却又听不得别人说她不知羞耻。
听刘嘉这么说她,林秀宁当即变脸,向前一步,抬手就要抽刘嘉耳光。
一脸懵逼的彭举虽不知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但见林秀宁扬起手,他下意识地上前挡在刘嘉面前。
那只高高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被人抓住。
顾宗华冷脸望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林秀宁:“够了!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表哥,你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听见了,我也听见你说什么了!回房去!”
“表哥!你怎么不向着我呀。”林秀宁摇晃着他的胳膊。
顾宗华不为所动:“记不记得你跟我保证过些什么,马上回房,否则,到了法国,我就给你买一张回国的船票!让姨父派人去码头接你。”
林秀宁气得脸色发青,却也没有办法,冲着刘嘉翻了一个白眼:“狐狸精!真会招蜂引蝶!”
说罢脚步踩得震天响,回舱房去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景,刘嘉心里还有些小遗憾。
原主在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时候,家里的粗活重活都是她干,绝非迎风落泪望月吐血的娇小姐。
很是有一把力气在身上的。
可惜,本来还想试试这副身体的实力到底怎样,怎么就这么走了。
顾宗华向刘嘉欠了欠身:“对不起,我表妹从小被姨父姨母宠坏了,我为她的出言不逊向你道歉。”
“没事,刚才真是吓坏我了。”刘嘉轻轻拍了拍胸口。